半个月后,钱思源果然关停了他的钱家布庄,并以一项染布秘方入股了仪美轩,每三个月他将获得仪美轩千姿堂百分之五的营业额作为分红。
钱思源把一班染布坊的老臣子全都送到了萧云汐的厂子,转头就回府遣散了家里的下人。他如今已经不是钱家布庄的老板了,在苏州的商圈里,没有自己的店铺,就算再有威望,不过就是还能获得其他商户该有的尊重而已,也仅此而已。
所以,他不必再打肿脸充胖子,过那些奢侈攀比的生活。
谁知,回了府一查才发现,他家的下人十家有九家竟是阳奉阴违之辈。
尤其是几个管事的人家,身上有着钱家的主事之衔,居然公开贪墨钱家公中钱财。明明是奴籍,竟然住上了带花园的宅子,真真是令人发指!
钱思源是个商人,当他捧着那假得近乎愚蠢的账本的时候,胡子都要被气歪了。钱家本来不过是经营不善,但还是有些家底的,若是家里数年来积攒的钱财没有被掏空,只怕钱家布庄想要起死回生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
看着账本上的数字,钱思源一阵一阵头痛,心也跟着滴血。他御下宽仁,从来都没有苛待过他家里的任何下人,为什么他们会……
他的妻子是不识字的人,也没有什么才干,所以他才把后院管家的事情交给几个信得过的下人。
谁知这些人竟联合起来,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若不是这一次钱家的产业彻底整改,钱思源想起遣散下人,只怕还发现不了这群刁奴暗地里的勾当。
“混账!”
一旁的钱夫人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妇人家自然比钱思源更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自己嫁到钱家的时候,钱家布庄也还殷实,就算是败落,也不可能短短数十年就败到不能维持的地步,原来是他们夫妻最信任的人在背地里做的手脚。
“老爷,这可怎么办才好?”
钱家人自然是恨得牙痒痒的,但钱思源却还是狠不下心来把他们交给官府处置,因为他知道,那样一来,这些人必死无疑。
“父亲!”
钱思源的两个儿子,钱安和还有钱安秋怎么会看不出父亲的心软,异口同声地表达了他们不满。
大儿子钱安和道:“咱们钱家差点毁在那些小人的手里,难道父亲还不忍心把他们送到官府去?”
二儿子钱安秋也道:“是啊,父亲。您试想一下,如果咱们这次没有乡君和方大人的相助,任由这群蛀虫架空咱们钱家,您以为,咱们家会如何?终究逃不过破产的结局。您以为到那个时候咱们家在苏州还有立足之地吗?众人的唾沫恐怕就能把我们淹了。还记得之前做成衣铺子的孔老板吗?他就是咱们的明天。”
孔老板?当年也曾是腰缠万贯的大老板,苏州商圈的巨贾。只是谁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孔家竟然在一夕之间破产,妻离子散。至于那个孔老板,历经人生沧桑,却有个好身体。
身体好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好事,不过对于孔老板只怕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他很有可能每天都在城外的破庙里对着破败的佛像祈求,让他马上就死,立刻就死,他实在是恨透了有上顿没下顿,衣不蔽体,甚至满身乱七八糟寄生虫的乞丐生活了。
“我知道,只是毕竟他们也跟了我大半辈子了,如果这时候送官,那些罪名可条条都是死罪,为父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钱安和叹了一声:“哎,去把孙少爷和孙小姐带过来。”
钱家兄弟俩已经成婚了,钱安和有一子一女,钱安秋有两个儿子,这四个孩子大的不过十岁,小的才刚满月。
没过一会儿,四个小家伙儿就来了,钱思源见了孙子孙女,笑得见牙不见眼。
钱安秋看了一眼哥哥,似乎明白了哥哥的意思,也叹道:“父亲,我们都知道你仁慈,只是,做了坏事的人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如果您不想让他们送命,何不交给乡君处置,只要您求求乡君,只怕留下他们的命也不是难事。毕竟,他们害得不是您一个人,是整个钱家。”
看着玉雪可爱的孙子孙女,钱思源眸光一黯,点了头。
钱思源来找萧云汐的时候,她倒是一点都不意外钱思源替这些刁奴求情,她只不过是全了钱思源一句,不要太心软,就应下了这些事。
萧云汐只不过是同方孝孺说了一声,他便派人查抄了几家人的所有家产,连个门板都没给他们留,全数归还了钱家。而至于人,他们本就是奴籍,都被官府发卖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家奴和官奴是不一样的。家奴的卖身契在主子手里,尚可脱了籍做个平头百姓,而官奴却只能世代为奴,若不遇上朝廷上的重大喜事,是不会破例脱籍的。就算是朝廷施恩脱籍,那也不会脱了所有官奴的籍,所以,这些人的活罪,还当真是比死更难熬呢。
钱家,花园。
钱府还是那个钱府,只是这一次下帖子请客却和以前的很多次都大不相同。待客的食物都是相对廉价却可口的,使用的器皿也都是非常平民的。
当然,列席的所有人都不在乎这一点,他们在乎的是……
“钱兄,这个恪敏乡君,真的靠谱吗?”
“钱兄,乡君对外说你可以拿到千姿堂百分之五的营业额,那到底是多少钱?”
“钱兄,乡君说可以让钱家的孩子考科举到底是不是真的?”
钱思源笑着举杯,敬了众人一杯酒:“大家稍安勿躁,你们的问题我一个一个回答。首先,如果按照京城仪美轩的盈利来看,每三个月我大概能分得九千多两银子。孩子考科举的事情也都是真的。只不过,我这个年纪才开始学是来不及了,两个儿子也已经定性,如今长孙知宇十岁,次孙知宗五岁,都已经送到学堂进学去了,如果大家不信,大可去学堂打听打听。至于这位乡君靠不靠谱,这就不用我说了吧?”
今日钱家是遵从萧云汐的意思,刻意给陷害仪美轩一事中受到王家胁迫的几家人送去的帖子,他们见到钱家归附了萧云汐,早就有意打探虚实。
怎奈钱家最近的事情太多,他们送进来的拜帖都没有得到回音。想不到,钱家今日竟然主动邀约他们,更想不到的是,原来恪敏乡君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商人几辈子都换不回来的出仕机会,眼下居然只要依附她就能轻而易举地实现。
“钱兄,我们是相信你的为人的,可是,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您可得给我们交交底啊”
说话的这个正是开医馆的李春明,医者仁心,他素来是和钱思源关系最好的。他的长孙女还是和钱知宇订了娃娃亲的。
自然,上次仪美轩的事,李春明也是被顾、金两家拿捏着的。只因他医馆里某个学徒是顾家的人,如果他不遵从,那个学徒就会四处散播谣言,说他李春明曾拿毒药害死过一个婴儿。
那当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但是李春明却不得不怕。因为,具体哪个学徒是顾家的人,他并不知道到底哪一个学徒是顾家的人。所以,他店里的学徒,每一个他都不敢炒,每一个他也都不得不防。
试问一个医者,整天不研究怎么好好给人看病,却只会疑神疑鬼地堤防自己的伙计,他的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是啊,钱兄,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你是知道的,有顾家和金家在,我们这些小虾米只能是能撑一天是一天,谁还不知道谁呢?只求你老兄跟我们说说实话,也好让没我们心里有个底啊。”
这一位是做副食的胡越,他的日子更不好过。隔三差五的就有人说吃了他们家的东西闹肚子。不过他也有找人查过,那些都是金家雇来有意抹黑他的人。
钱思源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把萧云汐知道他钱家被人胁迫,参与进了陷害仪美轩的事情,却不计前嫌,还答应让他入股仪美轩。还有那之后钱家刁奴的事情,也都是萧云汐摆平的。
这些事情钱思源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讲真,如果这些话是出自别人之口,这群在商界混迹多年的人多半是不信的,而这些话偏偏都是钱思源这个从来都不说谎的老好人说的,他们却已经信了七分了。
之后的几天,萧云汐表示自己很忙,忙到已经没有时间吃饭和睡觉了。
因为整个苏州凡是觉得自己的店铺再经营下去也没什么搞头的商户,且手里还有些萧云汐能看得上的东西,比如秘方、厂区、员工或者是资金,都愿意入股仪美轩。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有了钱家打样,既有银子分,自己的后世子孙还可以考科举出仕,这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