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赏赐给萧云汐和方孝孺的东西,却是写在一张大红纸上的,那侍女便扬声念了出来。
本来她是不用念萧云汐得的赏赐的。但是为了彰显云汐所得也大部分托赖于方孝孺,所以同念,乃炫耀之意。
这一下可热闹了。
各家的太太们都向罗夫人道贺,受到皇上重视的虽不是她亲儿子,但各个家族都沾亲带故,一荣俱荣,方家小辈儿有出息,今后京城里的权贵圈子里也都只会高看罗家一眼,万没有轻视之理。
而各家的小姐少奶奶们却都跑到萧云沫跟前,大声向她道喜。谁都知道萧家嫡庶不和,萧相更是重庶轻嫡,甚至在继室和庶女的挑拨下与嫡长女分家。但是分家归分家,萧云汐到底还是姓萧,大家来向萧云沫道贺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与其说这些人是来道贺,倒不如说她们就是给萧云沫添堵来的。你们不是容不下这个嫡长女吗?岂知嫡长女一直都在藏拙,故意被你们欺负了去,表面上看起来灰头土脸地回到苏州原籍居住,实际上人家不仅凭真本事得到了爵位,更是名利两全。
如果当初萧家能对萧云汐好一点,如今萧云汐如此荣耀,萧家自然跟着沾光,现如今呢?大家除了对萧千山识人不明表示失望以外,也对萧云沫母女嗤之以鼻。
那个年代女子生产关乎性命,有很多人家的正室夫人多死在生产之际,所以继室并不罕见。虽然说继母难当,也有很多继母对先夫人留下的子女百般苛待的,但那都是背地里做一些隐晦的事情。比如锦衣玉食的供养,却不仔细教他们做人的道理,也就是养废了。又或者以历练之名,要么花重金给嫡子捐个苦哈哈的官职,要么就直接丢到军营里去;整治嫡女却是更容易些,平日里不好好教规矩,使得嫡女性子偏颇,最后再安排一个面甜心苦的婚事也就断送了她的一生了。
这些是常见的,虽然实际上就是在算计先夫人留下的子女,却叫外人说不出个什么来。
倒是赵馨芝这样明面上就和嫡长女过不去的继母,真是叫人闻所未闻。
不过,生女肖母,看她女儿萧云沫那个德行就知道赵馨芝的本事也就如此了。欺负了嫡长女落得个坏名声也就罢了,偏这个嫡长女又是个颇有心机的,不但不好拿捏,反而摇身一变令所有人刮目相看。
在场的大多数都是正室嫡女,本来就不喜继室庶女之流。且赵馨芝母女所为,哪怕是继室庶女,就是稍微有些成算的后宅姨娘都看不过去。所以众人都明贺暗讽,竟像是说好了一般,单看萧云沫出丑。
萧云沫虽昏聩,但是这么多人皮笑肉不笑地向自己道贺,她就是个傻子也看出来众人居心了。暗恨今天应该听娘的话不要再不请自来了,如今只有她自己,没有母亲在一旁替她说话,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周围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萧云沫也不好拂了大家的脸面,虽知道众人没安好心,却也只能小心陪笑。
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萧云沫竟是逃也似的坐上马车,匆匆回府了。路上人多口杂,她竟是硬生生咬牙忍住,直到进了自己的院门才爆发。
“萧云汐!萧云汐!这个贱人居然人在苏州还是能让所有人都记着她。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萧云沫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每一次萧云汐盖过自己的风头,她骂来骂去不过就是那么几句话。然后就是打砸一屋子的东西,再去找她母亲要更好的陈设。
今天也一样,她随手丢了个掐丝白玛瑙碟子,正被跨步进来的萧千山一手借住。
萧千山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如果不是这样,只怕已经被女儿任性扔过来的盘子给伤了。
他把盘子重重放在桌上,未等任何人有反应便回手就给萧云沫一个耳光:“你个不肖女,难道你想弑父不成?”
和他一起进来的赵馨芝先是愣了愣,当看见女儿的小脸儿瞬间被他打得留下五个红红的指印,便知道萧千山是动了真怒,她虽心疼女儿,却不敢替女儿求情,一个“弑父”的罪名岂是好玩的?
赵馨芝只是跪下认错:“求老爷息怒,都是妾身管教不严,今后一定严加管束,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萧云辉听到动静也跑来了,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母亲跪在地上,妹妹捂着红肿的脸愣在一旁,定定看着萧千山,满眼的难以置信。
萧云辉皱了皱眉,不用问就知道一定是自己这个令人头疼的妹妹又惹父亲生气了。他心里暗恨母妹没有成算,家里的情况明明已经很严峻了,她们不说好好哄着父亲,却隔三差五地惹父亲生气,真是不知所谓。
这么想着,本来初见萧云沫的心疼也冷下去十分,原本想要安慰她的心也跟着消失无踪了,是冷眼等着父亲发落。
萧千山努力地顺了顺自己的呼吸,自从府里只剩下这母子三人,萧千山就不止一次地怀念当初只有颜惜柔和萧云汐在的丞相府。
一样是妻女,怎么赵馨芝母女就让他这么嫌恶?只恨自己竟被蒙骗了这么多年,早知道是这样的蠢货,他又何必非弄了来惹自己不高兴?
他冷冷看了跪在地上的赵馨芝,一点怜惜之心都没有,道:“你如今是当家主母,我也不苛责你。只是,沫儿这丫头,如果我再不管,以后只怕要连累萧府替她陪葬。我已经请姚贵妃娘娘从宫中派了教引嬷嬷长住咱们府上教沫儿礼节,也请了女夫子教她琴棋书画。这嬷嬷和女夫子都是有本事的人,况都是自己人,沫儿就算再荒唐也罢,她们不会到处去说。只是,你必然要看紧沫儿,一年内我就要她学有所成,琴棋书画不要求样样精通,却也要博古通今,不许她在外人面前丢脸。这一年内更不许出门,也不许宴客,听到了没有?”
赵馨芝跪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千山,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嫌她教不出好女儿吗?
“父亲……我不要!”
萧千山反手又给了萧云沫一巴掌:“由不得你不要!瞧瞧你身上穿的戴的,哪里像是个相府千金?就是爆发新荣之家的女儿,也不似这般轻浮。如果你还想做三皇子的王妃,成婚后得到夫君的敬重,就给我待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学。你事事处处都不如你姐姐,却每一次就只知道抱怨,难道她就是天生的聪颖,不用学就懂得那么许多?你只看见她光鲜,你又怎知她五岁便开蒙读书,一边跟着女夫子上学,一边跟着她母亲学习琴棋书画,从小就知书达理,自然比你强远了!如今你母亲无能,为夫替你安排学业,你竟然说不要?!好,你可以不学,那你和三皇子的婚事也就此作罢,就当没有这么一回事!反正因为你,为父的脸已经丢到不能再丢了,也不怕再丢一次,反正最终名誉受损的是你,最吃亏的也是你!”
萧云沫被她父亲的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京城的贵女圈子里,不是只有萧云汐一个人。别人家的女儿们个个都是冰雪聪明的人物,不说个个精通琴棋书画,却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平日里小姐妹们相聚玩乐,任谁都有信手拈来的节目,只有自己,什么都拿不出手。
萧云沫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丢脸。如果是个聪明的,自己技不如人一则回去恶补,二则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令人想不起自己也就罢了。
偏她是个要强的性子,却没有压过别人一头的本事。只好听了云苓的谗言,把自己打扮成了个俗不可耐的人物,虽珠光宝气令人艳羡,却不知更惹人厌。
别人心里对她不满,却没有人敢当面指出来。若不是今天听见父亲对她的评价竟然连爆发新荣之家的小姐都不如,她还真把云苓当做好帮手呢。
这么想着,她银牙紧咬,把云苓又恨了个彻骨。不过一想到今后一年她都要在自己家里坐牢似的学东西,心里就一阵难过。这样怎么行?她还要打探三皇子的消息呢。
比起萧云沫,赵馨芝更懂得这其中的利害。萧千山今天的决定也许太严格了一点,但这是对萧云沫最后的栽培,也是萧云沫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不能好好学习,一改之前的愚蠢,那么她的名声就再也无法扭转,到时候别说三皇子看不上她,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少爷也不愿意求娶吧。
“是,老爷说的是,妾身都听老爷的。”
萧千山看也不看这母女三人,只淡淡说道:“起来吧。既然知道是你的不是,日后就好好看着你女儿学规矩吧。云辉也不必跟着你了,今日就搬到外院,我书房旁边的跨院地方宽敞,你就住在那里,用心苦读几年,到时候我会去求圣上给你个恩典,哪怕是白身,也好叫你从科甲出身,再得功名,不怕以后没有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