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玩笑了几句,果然散了。
小天带来的人,全部都安置在了萧府。这个宅子不算特别大,但总算也是住得下。
清儿服侍萧云汐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又端上了几道亲自做的菜肴,此刻云汐正吃饱喝足,坐在状态前,清儿正用极柔软厚实的棉布替自己擦拭湿发。
云汐看着镜中倒映出清儿认真的模样,心里觉得暖暖的,她轻声道:“清儿,你真好,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才像个姐姐,愿意时时刻刻这么照顾着我,关心着我,让我觉得很温暖。”
清儿却笑:“姐姐你说什么傻话呢?好了,你快去睡觉吧,你就不累吗?”
“唔啊——你不提还好,你一提我便觉得困顿了。不和你说了,我要去约会我的周公大人了~”
萧云汐打着哈欠爬上了床,没几分钟就睡着了。等清儿收拾完浴房里的东西回来再看时,萧云汐的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竟是连被子都没有完全展开就沉沉睡去了。
清儿低笑着摇了摇头,替她展开被子重新盖好,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看着云汐单纯的睡脸,清儿确定她已经睡着了,只坐在她床边,替她拢了拢额前的碎发。
清儿的脸上有着化不开的柔情和疼爱,只听她喟叹道:
“傻丫头,什么叫像你的姐姐,我本来就是你的姐姐啊。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当初知道你落难,我本打算拼尽全力护你一世周全,谁知你却这么能干,不仅不需要我替你打算,还偏偏什么都想到我,可见我叫你一声姐姐也不亏,只要你一生都能这样平平安安的,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起码,叫我还活得有些人味。”
“你说什么?”小天听了霓裳的话,不觉呆了,连手里茶杯中滚烫的茶水洒落在身上也竟似不知道一样。
霓裳看见,不动声色的接过茶杯,放在一旁:“如何不真?我是亲耳听见清儿姑娘这么说的,她说其实她是萧大小姐的姐姐。”
小天还是不信:“可是……说不通啊。她今年不过十五岁,怎么可能是云汐的姐姐?萧云汐不是就快十七岁了吗?”
霓裳皱眉:“这个……霓裳也不明白。只是,化鲛潭水会改变人类的年龄吗?从来没有人类掉落过化鲛潭,这也没有先例可比啊。
只不过,我的的确确在清儿身上看见过化鲛潭水留下的伤。在右背处。那个伤痕显然是被人处理过的,若不仔细看,便和寻常的烫伤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霓裳幼时曾不幸跌落过化鲛潭,自己身上也有那疤痕,所以认得,一定不会错的。”
“化……化鲛潭?”
化鲛潭是鲛人族禁、地,位于鲛人族领海的隐秘之地。但却有一支分流流向珊瑚海边,那海岛一处悬崖下便有通向化鲛潭的水道。
常人只道珊瑚海边的暗涌甚急,若不幸跌落,非死即伤。所以轻易不肯靠近。当然,这是对于人类而言。
于鲛人来说,那潭水冰寒刺骨,又有剧毒。鲛人族虽比人类的身体强健得多,不至于被那潭水弄死,却也轻易不能下去。那剧毒对于鲛人来说虽不致死,却也伤害极大。
最诡异的是,鲛人若被化鲛潭水所伤,身体会受到什么样的改变亦不可知。
为何说是改变而不是伤害呢?
那是因为误入化鲛潭的鲛人,有的会被潭水所伤,留下永生永世不可逆转的伤害和改变,比如改变容貌成为深海怪兽,或者身体残缺,又或者终身残疾;而有些鲛人误入潭水后却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助益,提升自身的能力等级,或改善周身的经络状况。
入化鲛潭于鲛人而言,就像是一场赌博。运气好的,得益一生,运气不好的,立时恨不得只求一死,下场凄惨无比。
这化鲛潭水对于鲛人来说,就是可敬可畏的东西。
而鲛人之祖早在千百年前就发现了化鲛潭的秘密,更是炼制出了可以抑制化鲛潭毒性的丹药——化鲛丹。
凡服食化鲛丹后再入化鲛潭的鲛人,以丹药之力量对抗潭中剧毒,也就不存在什么害处,对那入潭的鲛人来说,此时的化鲛潭水就是一汪无穷无尽的宝藏,而且还是未知的。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洞悉化鲛潭的神秘力量,纵使再高深的能人异士也无法预测出入潭后的景象。不过,既没了毒性,没了害处,那也就听天由命,随意让潭水改造自己的身体了,总是没有坏处的便是。
然化鲛丹炼制复杂,其中金蚕丝、九眼天珠等材料又甚难搜集,所以自那化鲛丹炼制而成的那一日起,这圣药便是鲛人族皇族特有的。
彼时鲛人领导的南潋国虽闭关锁国,不与外界胡同往来,却很强盛,国中也都是鲛人出仕为官。朝堂上若有功勋之臣,皇帝亦会拿这化鲛丹作为赏赐。
所以对于鲛人来说,这世上最宝贵的不是别的,就是这来之不易的化鲛丹。
而正因为化鲛丹难得,那化鲛潭水又不一定只会害了人,所以每年都会有不甘平凡的鲛人,愿意与天赌命,竟是没有化鲛丹庇佑也要下潭水一试,还就真有那运气好的,得到了好处。
但大多数都是得不着好处,反受其害者。那珊瑚海边每年都会有成千上万堆积如山的鲛人尸骨,惨烈异常。
都说人性是贪婪的,鲛人虽从生物学的角度上来说比人类高级许多,但是看来也竟不能免俗。
小天的思绪一直盘桓在化鲛潭水里,清儿的身上果真有化鲛潭留下的伤痕吗?
可是,她是人啊。就算她真的跌入过化鲛潭水,年龄和样貌被那化鲛潭水改变过,可她真的是个人!
人人都看得出来清儿对小天有意,她每天总有数不清的理由可以接近小天。众人知道了也不过就是一笑了之,也都不很苛责。哪个少女不怀春呢?清儿的出身虽然……但她怎么也是萧云汐认下的妹妹,若将来一直得到萧大小姐的认可,能嫁给百花楼的老板也算是一桩良配。
虽然在流迦来了之后,清儿去找小天的频率明显降低了许多。但是人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小天不聋不瞎,他又何尝不知?
尤其让他惊讶的是,清儿是除了萧云汐之外见到自己真实样貌丝毫都不害怕的人。这一点让他心内十分安慰,且在清儿身上总是能感受到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从前总以为自己是想的太多了。又或者是因为那个人在他心底的样子已经渐渐模糊了起来,所以他才会可怜地在别人身上看到她的影子。
可清儿却有属于她的东西。只有她才有可能有的东西!
只是,他也曾试探过,并未发现她身上半人半鲛的痕迹,她的耳后并没有长鳃类的物质,怎么会是半鲛呢?
就算退一万步讲,这些问题都能退给化鲛潭水,可……当年的那个女孩儿,她是半鲛吗?
他们只匆匆见过几面而已,他对她实在称不上了解。他唯一记得的就是她说过的话,送给自己的东西,和那个月色下娇俏明朗的笑脸。
事到如今,他甚至连她的长相都快要忘记了。有时候想想,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就那么轻易的交出了自己的一颗心,难道就是因为长辈们曾告诉他,那将会是他未来的妻?
也许正是一个“妻”字,勾起了鲛人少年对于爱恋和婚姻所有的憧憬。就算他什么都忘了也好,却怎么也忘不掉,听到一个“妻”字,他心头擂鼓般的跳动。
很好奇未来能和自己牵手一生的人会是什么样子,也对今后多了一个人的日子觉得有些无所适从,有有些期待和兴奋,更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成长为一个能够负责任的丈夫,她跟了自己,会不会后悔……
太多诸如此类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问题如海浪般一波一波涌向自己的脑海,以至于多年后,一切都已经时过境迁,他还是忘不掉心中那份悸动和期待,总觉得这缘分并不应该就此断了。
他不是聋子,他听见了当年那个人告诉自己,他的未来的岳母和妻子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他也反复确认过,她们的确已经没了。
只是他始终不信。
可眼前此人……
明明有太多疑点都无法解释,明明长了脑子的人都会觉得他一定是错认了不该认的人。本来只是一条项链而已,完全可能是别人送的。
如今又有什么化鲛潭水之伤,还有她亲口说的有关年龄的疑点。
想到当初自己伤重,她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我不怕!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公子受伤的样子了。在我眼里,公子什么样都……都好看,只是,我希望下一次再见公子的时候,你不要再受伤了……”
“我怎么会怕你呢?只可惜当年的小女孩已经蜕化得面目全非了,你认不出我也是应该的……”
认不出……认不出……清儿,难道……我该认得出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