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曲听到他的问话，脸上一僵，总不能告诉对方，这些酒是从他的架子上拿来的吧，只能佯装淡定的咳了咳。
“只是平时捣鼓出来的玩意儿罢了，上不得台面。”
万俟重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也知道这人的酒是从哪里来的，马上岔开话题。
“红曲捣鼓的东西虽然简单，看着却是新奇，爷爷，一个月后，你就能尝到味道了。”
老爷子听到对方这么说，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大厅，转眼这里就只剩下万俟重和红曲，红曲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爷子挺喜欢他架子上的酒，要是知道被你偷喝了一些，怕是得肉疼一会儿。”
万俟重满眼戏谑的这么说道，嘴角缓缓的勾了起来，视线在红曲腰间的酒葫芦上转了一圈儿。
红曲不在意的笑笑，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发热，眉头蹙了蹙。
这个世上每天都有人死，每天都有人降生，真是一刻都不让她安宁。
身子像烟一样散开，在回神时，她已经到了一口枯井旁边。
农历三月初三，张家老爷子坠井，殁。
农历三月初三，乞丐李峰疾病发作，殁。
心里每这么念叨一下，她面前的场景便会转换，再出现时，便是北城的乞丐堆里，将死之人会看到她的身影，不过她并不是民间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救救我……救命……”
李峰看到凭空出现的红衣女子，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子，伸出痉挛的手，想要拉住对方的衣角。
红曲却躲开了，这只是她的任务罢了，千百年来都不曾为谁蹙一下眉头，生死轮回，都是天命。
“小姐，救救我吧，你是神仙对不对……”
李峰还在祈求着。
红曲淡淡的看着这个人，他的满脸都是红疮，有的地方已经在溃烂流脓，肯定痛苦万分，可是判决书显示，他会在一个时辰之后死去，而死前一个小时，受尽折磨。
她转身，拿着笔在册子上划了一下，接着去下一个地方。
李峰的眼神越来越涣散，只有那一抹红色慢慢飘远，最后幻化成一个小点，消失在他的世界。
场景转换的越来越快，她划的名字也越来越多，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淡然的姿态，不管死的人如何痛苦，她的眼里都不会波动一下。
最后将册子缓缓的一合，今天的任务便算完成，身子一散，再聚合时已经到了万俟老宅。
老宅里还亮着路灯，她的脚刚踏上院子里的石板路，便发现不远处等着的万俟重，眉头一蹙。
“有事？”
万俟重的眼里如同包罗了万象一般，静静的把红曲看着，他一直觉得，红曲是一片看不见底的汪洋，神秘，深邃，她这次出去，是不是代表又有人死了？
“他们都死了么？”
红曲点点头，没有挪动步子。
“死后会去哪里？”
“忘川河。”
“所有人都能在死后进入忘川河么？”
红曲摇头，绝大部分人是能直接进入忘川河的，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例外，比如万俟重这样的人。
“战死的人孤魂飘荡，找不到去忘川的路，需得我的指引，才能进入忘川。”
万俟重眼里一闪，他虽是军人，却还是无法像红曲这样，把生死看得如此透彻，缓缓的走近，最后停在了她的身边，似是想到什么，眼里闪了闪。
“凡人都会转世投胎，那么你呢？你会死么？”
红曲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会不会死，会也不会，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我可以死。”
沉默一瞬，她才这么答道，万物相生相克，这世间自然也有克她的东西，一旦遇上，若是不敌，也只有死的下场，不过她的死和凡人不同。
她一旦死了，马上又会在一个新的身体里醒过来，继续活着，只要灵魂还在，她就能这般变相的永生。
若不慎灰飞烟灭，那么这大千世界，便再也没有什么红曲了，但还会出现下一个维持人间秩序的人。
万俟重的眉头皱了一下，这才叹了口气。
“夜深了，去睡吧。”
红曲跟在他的旁边，微微仰头。
“我看你房间里的床不错，要不我俩就凑合凑合，挨着一起睡，你介不介意？”
万俟重的脚步一顿，眉头蹙了起来，眼角余光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这人的心里似乎没有什么男女之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明日北城恐怕又要有流言蜚语了。
“红曲，男女有别，在没有成婚前，是不能睡一间房的，我的床你要是喜欢，那就让给你，以后别再说这话了。”
红曲的指尖在酒葫芦上转了一圈儿，可有这个人在旁边，她才能睡得更香，看样子人家不愿意，叹了口气。
“也好。”
万俟重的耳朵微红，虽然红曲不注重这方面，可一个姑娘跟他说这样的话，难免觉得脸红心跳，只能加快了脚步，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红曲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稍微思考一会儿，不知道对方这是怎么了，也就不再管，向着万俟重的房间走去。
他的床一如既往的舒服，刚躺下去，便觉得枕头下有什么东西硌得慌，拿出来一看，似乎是上一次装抹额的方形盒子，奇怪，他为何要将它放在枕头下。
起身将盒子放到屋里的桌上，桌上有一副画，似乎刚完成不久，她的手指顿了顿，最后缓缓的展开。
里面是一个拿着册子的红衣女子，长发垂腰，嘴角带着一丝浅笑，另一只手拿着笔，不知道在勾画什么。
红曲的眉头蹙了起来，这人为何要画她？按理说他前世的记忆都没了，应该不记得她了才对，对现在的万俟重而言，两人不过是刚认识几天的普通朋友。
她守在他的身边，看了十世轮回，每一世都会和他像朋友一样相处，每一世对方都会问她是谁，可这是第一次，那人画了她。
嘴角勾了勾，拿过一旁的笔，将画上的册子改为一本书，这样的东西是不能在人间有任何记载的。
万俟重知道她的身份，已是窥得天机，若是再多，就要折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