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声似乎来自于四面八方,越发得振聋发聩,让他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而后没了知觉。
一阵冰凉,他从梦中惊醒,自己竟然身在之前沽酒的路边小店,同桌坐了一位拿着拂尘,宽衣博袖的青衣道人。而自己脸上,全是茶水,想必是那道人的杰作。
他摸了摸身上,毫无受伤的迹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道人冷哼了几声,“还没睡醒?”
“睡醒?”他纳闷儿了,“我脸上的茶真是你泼的?”
道人仰天长笑,忽的脸色变得极其阴沉:“广陵子真是越来越不中用,教出的徒弟不过如此,虚有其表的伪君子!”
“你是谁?凭什么骂我师父?”徐玉不依,当即出手,同那道人打起来。
那道人看起来文绉绉的,没想到出手狠辣异常,片刻的功夫徐玉就挨了三掌,被打得吐血。
“就这点微末本事吗?”
“要杀要剐,随便!”
“此刻倒是很硬气,梦里却怂了,难道是真睡醒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我做了什么梦?是你害我?”
道人又是一阵长笑,“痛快,真是痛快!可悲,真是可悲!可惜来迟了一步,不然看看广陵子都教了些什么好徒弟!”
“不许你折辱我师父,要杀要剐,利索点儿!”
“杀?你这种人,活着注定比死了痛苦,馨儿……”
“就来了,师父!”小店里走出一个背着包袱的女子,“师父,干粮我都买好了,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她一脸的天真单纯,一如梦中的那个馨儿,可气质上又略有不同。目光澄明得像清澈见底的溪水,一身素白的衣裳,清新灵动得宛若垂云而下的仙子。
“馨儿?难道不是梦?”
“师父,他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用讶异的目光轻瞥了一眼这个奇怪的男子。
道人挥了挥浮尘,“别理他,不过是个醉汉罢了!”
“哦,那我们走吧!嘻嘻!”
看着她挽着师父,蹦蹦跳跳地有说有笑,徐玉猛抽了自己一耳光,火辣辣的疼,可是又疑惑了,梦里他掐了自己也疼,到底是醒着还是梦里,已经傻傻地分不清。
眼看师徒俩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不管了!先追上去问个清楚。于是他飞奔上前,拦住两师徒。
“怎么?刚才的打还没挨够?”道人拖着声音问道。
“我只是想知道,我现在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还有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梦里?”
女子有些不耐烦了,“师父,这人好烦,让我教训教训他!”
“不用!别脏了手。馨儿,方才你不是问我们去哪里吗?为师突然想进这繁华的隆平府看看!”
女子欢欣道:“好啊,好啊,那我要请个好点的裁缝,做两套漂亮的裙子。”
“好,只要你喜欢,都随你!”
“喂,你让开,又不认识你,干嘛挡着我们的去路?”女子气呼呼地将他推开,而后和师父一起远去。
徐玉彻底傻了,梦境、现实,他捂着脑袋呐喊道:“到底什么才是现实?啊……”
癫狂了半晌,忽的忆起醒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伤,于是往家飞奔而去,见人就问今天初几?他离开多久?
在经过很多人确定之后,他似乎也确定了自己是一早出的门,离家不过两三个时辰。他又向卧房跑去,见张萱不在,恍然间想起她已经和自己分房睡,于是又追去另外一个房间,见她好好的正在收拾衣物。
“萱儿!”他唤了一声,兴奋地冲过去将她抱起,连着转了好几圈。
“你怎了?快放下我!放下我!”张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早上二人才吵了一架。
“萱儿,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他轻轻地将她放下,捧着她的脸,连亲了好几下,又紧紧地抱在怀里。
“你没事吧?”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没发烧呀!
“我没事,不过最重要的是你没事!”
“我没事呀!你的衣服上怎么有血迹?”
“没事,只是受了一点伤,无碍!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搬回去睡吧!”
“可是我一想起那晚,你和刘文,还有那个女子,我……”
他捂住她的嘴巴,“什么都别说,那天是我色令智昏,很庆幸上天还把你留在我身边,萱儿,这世上谁都比不过你!”
“玉哥,你说的是真话吗?”
“当然,比珍珠还真!萱儿,我好想你!”
“可是我们不是每天都见面吗?你等等!”徐玉把门关上,回过身将她抱上床。
“玉哥,你要做什么?”
“我记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同房了!”
“可是孩子……”
“没事的,我会温柔一点!”
张萱依旧摸不着头脑,只不过是出去了一趟,怎么回来整个人都变了。从前的徐玉木讷得很,今天的他似乎颇会说话,而且温柔浪漫。
一晌缠绵之后,她依偎在他的怀里,问道:“玉哥,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奇遇?”
“算是吧,我今天喝醉了,做了一个很长而且奇怪的梦,梦里我失去你和一切。”
“难怪你一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是吗?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从头到脚都不一样了。”
尽管如此,徐玉的心里还是害怕,梦境和现实,傻傻分不清,耳边总是回想起道人那句:好一段浮沉三梦!
钱用、皮雄、廖奇,是徐致搬来的救兵,但事发突然,又是深夜,那张士信又是如何得知徐玉那将军府的秘事?难道他大晚上的不睡觉,听人墙角?
非也,卫温自从上次鲁莽报仇失败之后,便心生计策,一则离间计。他假借阿兴的身份回到军营,不断寻找机会挑拨徐玉、张家兄弟之间的关系,令他们内讧,以期于瓦解张氏政权,达到自己报仇的目的。
张士信为人好色贪婪,又好大喜功,是他最佳巴结的对象。那日徐致来求救,他便知道自己身份败露,于是立刻将此事报与张士信,作为投靠的敲门砖,自此他成为张士信的门客,徐玉再也动他不得。
夫妇俩温存了好一会儿,听见外间传来徐珏和仆人说话的声音,才更衣起床。
“萱儿,阿珏去昆山州多日,可能带回慧儿的消息,我去看看!”
“嗯!”张萱温和地点了点头
徐玉出门,见弟弟垂头丧气,正在外面来回踱步。
“阿珏,怎么了?可是慧儿她……”
徐珏焦急地上前来,“唉!我带着人在外找了多日,都没有发现慧儿的踪迹,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更糟糕的是……”徐珏看了看大哥,又是一声长叹。
“到底出什么事了?快说!”
“致儿也丢了!”
“什么?难怪这两天没见着他的影子,原来是去找你了!可是他为什么会丢呢?”
“唉!他来找我为阿文哥抱不平……”徐珏说着抬眼看了看大哥,见他面色铁青,便直接跳过,“后来我们俩意见不合,他就吵着要回叶城开药铺,然后我就把他绑了,派人送回来!没想到他半道耍诈逃了……”他吞吞吐吐地又看了看大哥,继续道:“不知去向!”
梦中的经历对他似乎颇有启发,他背着的手,明明捏得极紧,心中愤怒异常,却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良久反应道:“致儿,唉!他也算是长大了,该出去历练历练,等哪天他想通了,自然会回来。派人把城里慧儿的画像都撤了吧!要回来的,早晚都会回来!”
“大哥,你别难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陪在你身边!”
“多谢你,阿珏!”
“咱们是亲兄弟嘛!我理解你心里的苦!”
徐玉既意外又感动,想不到最后坚定不移地,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的,是从前不怎么服自己的二弟徐珏。
他激动地抓着他的肩膀,热泪盈眶,接连感叹道:“好兄弟,好兄弟!”
“大哥,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最后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对了,大哥!这次,诚王应该会派你出兵吧?”
“出兵?”徐玉有些诧异,梦里好像说张士德被俘,难道自己还没醒来,这一切又是幻觉?
“看你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方才我进城的时候,见着有军队往常州方向而去。”
“常州?难道……”他被震惊地面色有些发白了,耳畔又开始想起那句:好一段浮沉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