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遗忘的“望街”
洛施2017-11-06 16:054,043

  后来,当我想起你。画面总是停留在那场婚礼上。我作为花童走完那长长的红地毯,便迫不及待地坐到你身边来。我偷偷对你说:“以后我们也要办一场比这还要浪漫,还要美丽的婚礼。”你连一丝惊讶都没有,甚至没有一刻犹豫:“好,以后小丝的婚礼一定是最浪漫,最隆重的。”你不知道,你的那句“好”,镶嵌在了我心里最柔弱也是最隐秘的地方很久很久。直至长大后,我才开始怀疑也许你当时是把我的“我们”听成了“我”,才能那么毫不犹豫地说那句话。我始终想找你查证,可你终究是没有给我机会。

  ---------小丝手记

  方希丝不知道程安是怎么看待一个十二岁女孩的勾惑的,或许在程安看来并不认为那是勾惑,哪怕她学着大人的摸样暧昧亲昵地勾着他的脖子对他说:“程安,你说我漂亮吗?”

  早熟的方希丝深知,这个动作是十分暧昧的。似乎电视里演的那些坏女人都喜欢这样对待她们看上的男人,但是她也并不只是纯粹学模学样,只是在这样搂着程安的脖子的时候,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欣赏他漂亮的眼睛

  程安却不会因为希丝这个刻意的动作而不自在什么的,那一年,方希丝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而程安已经是近三十岁的男人了,两个人之间差了整整十七岁。在程安的眼里,方希丝只是个小朋友而已。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了解方希丝的人,就是她的妈妈方朵。方朵是一个既愚蠢单纯又聪明机智的女人,她很清楚,方希丝这样的动作是带有别样感情和目地的,所以在这样的时候,她只能拿出妈妈的威严对方希丝喝令:“没大没小,叫程叔叔!”

  方希丝瞪了方朵一眼,松开勾着程安脖子的手,倒也不是因为害怕方朵这个“妈妈”的身份,只是方朵的喝令,打扰了她继续欣赏的兴致。

  对方希丝来说,方朵的出现,总是那么不合时宜的。

  方希丝知道,方朵讨厌她,就像自己讨厌方朵那样的讨厌自己。明明是一对母女,却相处得如同的天敌,对对方的厌恶感仿佛与身俱来。她们还住在望街的时候,两个人就常常吵架、冷战、谁也不待见谁。

  方朵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在她的眼里,早熟的方希丝,就像是一个天生的狐狸精。她对许多在别的同龄孩子眼里毫无概念的情感,似乎有着与身俱来的理解能力,所以,她不喜欢方希丝带着这样复杂的情感,跟别的男人接触。

  每一次吵架的时候,气急败坏的方朵就想骂方希丝是狐狸精,可总是在快要脱口而出的时候住嘴,因为她深深的明白,“狐狸精”这三个字,是自己提都不能提的禁忌。

  “你的眼睛就像从狐狸身上挖来的!”方朵这样说方希丝,倒也不是因为纯粹的想骂她,而是因为方希丝的眼睛,遗传了她的爸爸莫家明。

  莫家明拥有着一双狐狸一样的眼睛,深邃、迷人。也许,正是这一点,方朵才那么狂热地爱上他的。方朵对莫家明这个拥有着狐狸一样的眼睛的男人又爱又恨,对和莫家明一样有着狐狸一般的眼睛的方希丝,同样又爱又恨。

  方希丝8岁的时候,她不明白方朵为什么会说自己的眼睛是狐狸身上挖来的,所以她找来狐狸的图片,翻了又翻,却没看出什么端倪。直到后来,她才明白方朵是在骂自己狐狸精,所以,之后当方朵再这样骂自己的时候,方希丝就会毫不客气的回敬一句:“那也是遗传的你。”

  “你!”方朵被希丝一句话噎得无力回击,因为方朵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方希丝会这样和自己说话,从此以后,方朵再也没那样说过方希丝,只是一直视希丝如仇敌一般。而方希丝,也渐渐将心理沉积的怨念发酵成攻击力十足的弹药,一枪一枪地对准了方朵。

  关于“狐狸精”,方希丝第一次听这个词是在十岁那一年。

  那是秋天,她和方朵都还住在江州的望街。

  江州是个急速发展的城市,望街是被江州遗忘的孩子,而莫家明将她们安顿在那里,就是因为望街是个隐秘的地方,就如她们的身份一样,必然见不得光。

  不止她们,望街就是这样一个小地方,住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人。

  她们拿青春换取财富、物质、安逸的生活。

  住在这里的人,孤独却又冷漠。从来不需要串门,也从来不需要打招呼。

  莫家明是自己的父亲,方希丝一直都是明白的,她明白自己的体内有一半的血液来自于他,若换个说法,她只是他成千上亿的X精子中的一个。

  莫家明给希丝的印象只有一个词,那就是——冷漠。从她记事开始,莫家明从没有抱过她,每次出现在她们家都是急匆匆要走的样子,甚至连顿饭都不愿意留下来吃。

  除了金钱,莫家明从来没有给过希丝一丝爸爸这样的身份应该给的温暖。

  “方朵,你眼瞎才能看上这样的男人。”希丝冲着眼里含着泪目送莫家明离开的方朵说道。方希丝的吐槽,彻底激怒了方朵,方朵在希丝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将一个巴掌狠狠的扇向了方希丝。

  方希丝惊愕地捂着脸,没觉得疼,哪怕左半边脸传来一阵一阵的麻木感以及左耳传来一阵一阵的耳鸣声,可希丝一点都不觉得疼,她只是觉得委屈。

  方希丝缓缓抬起头,眼神尖锐:“这么有种,你去扇莫家明啊!”方希丝哭着冲方朵喊。

  希丝和方朵之间的敌意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那个耳光激发得更加严重的,并且没有缓和,也就是那时候,方朵开始意识到,希丝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她什么都懂,只是什么都不说。也是从那个耳光开始,“莫家明”也成了她们之间再也不能提的名字。

  在望街的时候,方朵每天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等待。等待一个不知何时来的男人,等待希丝放学回家,等待夜晚降临,然后开始新一轮的等待。

  方朵没有工作,她的生活,似乎被那个叫莫家明的男人填的满满当当,而那个男人留给他的,却是满满当当的黯然神伤。

  敲门声响起的瞬间,会让方朵立刻紧张起来。

  她会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然后去开门,迎接她心底最深的男人,然而这一天,她却迎接到了一个富态优雅的女人。

  那个女人气势凌人,俨然一副女王大人的气焰,在方朵还楞在门口的时候大摇大摆地进了家门,并一屁股坐在了客厅的大沙发上,完全没有客气的意思。

  她的眼睛扫视一圈,将整个客厅扫了个遍:“听说,这房子是家明给你买的,但是装修都是你自己设计安排的对吧?”

  那个女人又环顾了一周:“装修的还不错!这样的设计的确值得称赞,不过你可能不知道,这套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季琼的名字”

  方朵缓缓关上门,在这个女人面前,她完全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因为她心里很明白,眼前的女人才是莫家明的合法妻子。

  季琼嘴角微微上扬,表情里充满了对方朵的不屑,轻蔑地笑着:“当然,你不知道的事还很多,比如在我和家明闹离婚的那段时间,你要是生个儿子,或许你现在早已经风光大嫁他了,可惜啊……”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不怀好意地瞟了站在一旁的方希丝一眼。

  “再比如,你们这段关系,可以说是我默许的。我以为给你一些时间,你就能想明白哪怕你给他生了孩子,莫家明不是你最好的依靠,看来我是高估你的智商了。”季琼的语气依然平缓,一股无形的压抑气氛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你看,你女儿都这么大了,人一生,究竟有多少个十年啊……对了,你知道狐狸精三个字怎么写吗?我想你当然知道,可是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就凭你生的赔钱货,就算你是再厉害的狐狸精,也是上不了台面的。”

  季琼顿了顿:“我说这些并不是想伤害你什么,我想这些年家明带给你的伤害和从你这拿走的青春,也够补偿我的损失了。我说这些话,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一些显而易见的道理,别再犯傻了。”季琼的话说得云淡风轻,没有让人听出一丝愤怒,可是每一字都像一把刀子,让没出息的方朵站在原地却只能发抖。

  季琼保持着优雅地微笑站起来,走到方朵身边:“离开这里吧,家明已经不值得你再继续消耗时间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屋子。

  方朵依然在发抖,方希丝也愣在了原地,她从来就没有想到,这个房子会迎来这样一位不速之客。

  方希丝发誓,季琼是她迄今为止见过最厉害的角色。她从一开始就想据理力争,反驳些什么,可是至始至终却都开不了口,因为完全没有她开口的余地,方希丝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要做季琼这样的女人,不需要去哭去闹,不需要像个泼妇去争去抢,只是心平气和地几句话,就能击退对手。

  方朵是彻底的败下阵来了,那天的方朵,是方希丝见过她最软弱的模样,她在希丝面前嚎啕大哭。

  看着这样脆弱的方朵,希丝是想安慰些什么的,她也觉得心疼,她也觉憋屈,可是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方朵哭,等着方朵哭完。

  方朵的眼泪,就像关不掉的自来水,仿佛这一次哭完之后,这辈子都不会再流眼泪了,仿佛要将这么久的隐忍、委屈、不安、付出全部用眼泪倾泻出来。

  很久很久之后,方朵终于由大哭变成了小声的啜泣。

  方希丝将一杯水移到方朵面前,她明白,她在等方朵做一个决定,离开望街?还是继续停留。

  果然,哭完之后,方朵开始整理行李,似乎到了这一刻她才彻底醒悟,也不知道是被季琼点醒的还是自己最终哭醒的。

  那个从一开始就用离婚来哄骗她的莫家明,从始至终也只是哄骗而已,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和季琼离婚,特别是方朵生下方希丝之后。

  莫家明是方朵的一整个青春。没错!方朵是个遭人唾弃的第三者,是一个已婚男人的情妇,并且还为那个男人生下了方希丝。

  方希丝记得小时候不懂事有喊过莫家明“爸爸”,可是从她记事起,她就从来没有这样喊过他,而从那个耳光开始,也没有再用“妈妈”来称呼过方朵。

  莫家明于方希丝而言,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冷漠的男人,而方朵,便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

  以前她不知道自己方朵为什么讨厌自己,现在方希丝却通过季琼明白了,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个女孩,方希丝觉得内心沉重而压抑,却什么也不说。

  方朵在整理东西,方希丝知道她是打算带着自己离开望街了,刚刚的方朵在季琼面前,就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连挣扎的能力都没有。离开这里,方希丝觉得这是方朵这些年唯一做的明智的事。

  程安,其实现在想来,我也许应该感谢季琼,感谢方朵。感谢季琼突然出现羞辱了方朵一番,感谢方朵懦弱得被击败,然后带我离开了望街。否则,我又怎么会遇到你呢?程安,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相信“命中注定”?

  ————小丝手记

继续阅读:第二章 新安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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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青春二两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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