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什么大学这件事情,现在已经挂在眉睫上了。
下课之后,蔡远远被老王叫到了办公室。说来说去,也无非是要提高警惕,不要仗着自己数学单科很强,就觉得混个普通大学足够了。
老王爱之深刻,所以责骂起来,也特直接。
好在蔡远远也习惯了。
他倒真的不忍心辜负老王的希望。不知道为什么,从小他就数学好,别的一般。有什么办法呢?他也努力了一段时间,终于进去前十名,在这个学校里,能够进入前十的,上一所还勉强不错的大学,是没问题的。他也想过上一所名牌,然后,考到外国的研究生去。
尤其是美国的某一所大学。
妈妈就是跟着美国一所大学的教授走的,在她和爸爸离婚之后。每年的初夏时候,会回国一躺。但是,也是住在国内的公寓。她和爸爸基本上已经不往来了。
爸爸似乎也渐渐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加倍的在注意力和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蔡远远微微叹了一口气。
蔡远远扭头看了看外面,天色从蓝到绿,他忽然想起,自己最爱穿的紫色衣服,现在已经不怎么穿了。
因为鹿雪禾说,他穿紫色其实好看。但是,那太忧郁了,忧郁的人,就会不怎么开心。颜色其实也会反过来影响一个人的心情。
可是鹿雪禾自己呢?
蔡远远回到教室,一天都没说什么话。
鹿雪禾似乎也没怎么和他说话,蔡远远有点纳闷地问为什么,鹿雪禾回答说,让你静下心来专心功课。
蔡远远笑了,点点头,抱起了学校特意从北京几所重点中学那边弄过来的试卷,一份份地开始做了。
鹿雪禾自己却没有认真看书,反而抱起一本小说看起来。
蔡远远瞥了一眼,只看见封面上的书名《你好,忧愁》。光看名字,估计来是一本伤感的书。鹿雪禾似乎给人一种镇定的感觉,相信她会考出好成绩,功课不用怎么用功,也可以顺利过关。很紧张的高三课堂上,也敢于看闲书。只是,为什么她总是喜欢看这样的书呢?
蔡远远很想了解鹿雪禾。
直到一天所有的课程都完毕,又一起吃过了晚饭,蔡远远要回宿舍前,开口跟鹿雪禾借那本小说。
看什么样的书,也许大致可以猜测到读的人的心思。
鹿雪禾把书给了蔡远远,说,“我看完了呢,你现在还有时间看么?”她的行为和话脱节了,说的是怀疑蔡远远没时间看,应该用功,可是手已经拿着书递过去。蔡远远莞尔,“我只是看看你喜欢的书。放心,我每天看一点,不耽误别的。”
鹿雪禾拨了一拨头发,笑了一下,也不多说什么。她的每个神态,都像是在说,我相信你。不用问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蔡远远一边看小说,一边琢磨着一些想法。
一周时间过去。
最近,他有意无意开始提起自己过去的一些事情。原先当重点的鹿雪禾的生日怎么过,现在先搁置了。
蔡远远说什么,鹿雪禾都听着,很安静地听,基本上不发一言。但是,蔡远远总是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什么都知道,根本不用他说一样。
但当他停顿下来,却又觉得,鹿雪禾的眼睛里,写着两个字的意思,理解。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愿意倾听他说的这些。
蔡远远的爸爸是本城一所大学的教授,研究的是外国的历史。家里有着满满的书。可是蔡远远一本都没看,他的兴趣是他爸爸最头疼的。因为小时候他请教他爸爸数学问题,撞了一鼻子的灰。
蔡远远的爸爸永远不能够理解为什么蔡远远的妈妈,沉迷于服饰的陶醉。在一个历史学家眼睛里,那都是不重要的,一件衣服上的花纹,在历史河流里,根本就微不足道。蔡远远的妈妈却也不明白,她穿上最好的衣服,希望得到所爱的人欣赏,却得到的永远是摇头的轻微讽刺。
也许和另外一个人生活在一起,远比一个人生活要困难。蔡远远的妈妈提出了离婚。离婚几年后,才重新寻找到那个外国教授,一个专门研究妇女衣服品位的老头。
一直生活在平淡却温顺的命运当中,有一天最爱的妈妈忽然说要离开他和爸爸,蔡远远目瞪口呆。
妈妈问过蔡远远,愿意跟她,还是他?
蔡远远沉默,回到自己房间。不再打开门。后来门是被砸了锁打开的。直到现在,这些,蔡远远回想起来,忍不住打寒噤。虽然这是暑热的天气。关在房间里的时候,他难过得要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是抓紧了自己的衣服。
妈妈后来在门外不断地重复,重复说不离婚了,只要蔡远远打开门走出来。可是他走出来,妈妈和爸爸各自坐在沙发的两头,不说话,不吵架,冷战。就算是这样,也强过他们分离。当时的蔡远远是这样想的。
鹿雪禾此刻,就坐在蔡远远的身边。在湖边的栏杆上坐着,水是翠暗色,天色转变为灰蒙蒙。大好的天气,说变就变,夏日就是这样的。鹿雪禾心想,应该是要下雨了吧!
她一边听着,一边握着蔡远远的手。她的手也是凉凉的。
鹿雪禾声音低低地问,后来呢?怎么他们还是分开了?
蔡远远觉得眼睛有点发酸,他站起来,拍拍屁股,摇摇头。其实,他太不愿意回想这些。可是,他还是要说出来。
后来我们还住在一起,可是,他们却背着我离婚了,拿了离婚的证,直到我中学升学了,才告诉我。
蔡远远这样说着,还是面带微笑。
可是,鹿雪禾觉得她的手心里,仿佛整个握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忧伤。这个说过要一直守护她的男孩子,却也有那么不快乐的记忆。那么,他应该是真的用心,喜欢自己了。木吉他的音乐,从背后远远传来,又是黄昏,学校广播台开始放一些歌了。
那些前奏结束,响起了的是,“请别哭,来不及长大的你,请别哭,每一棵成长的树,无论快乐悲伤,都是他给我们的礼物。”
“一个人长大的你
请别哭
生命就像是蝴蝶
享受它的美丽
又要承受它脆弱
就算全世界
都没人爱你
你也要学会
怎样爱自己
再痛的夜晚
一样会过去
请你去看看
明天和自己
……”
蔡远远默默了一会儿,说,“我们回去吧,湖边上冷起来,雨就要来了。”
鹿雪禾“恩”了一声。
蔡远远在前面走着,鹿雪禾在后面跟着,鹿雪禾看着蔡远远手抄在口袋里,脑袋低着走路。这应该是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有一点点距离着走着,而不是手拉手。可是,鹿雪禾觉得,他们现在,没有手牵着手,却有无形的线,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当然,蔡远远自己很清楚,他说这些,不是没有怀着目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