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我在,别怕(1)
然澈 2017-11-07 16:116,381

那一天,连年塞到画扇手里的东西,是他自己的手机。他根本不管九岁的她会不会用,就强塞给了她。

当天下午,他去找祁连勇,开门见山地说“你要赔偿我一个新手机”。

这是自从画扇去了陆家之后,连年第一次主动找连勇说话,连勇高兴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问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忙不迭地就应了下来。当天下班连勇就给连年带回来了商场里最贵的一款手机,连带手机卡都一并办好了。

连年从连勇手里接过手机,撇撇嘴,故意做出不甚满意的样子,没说话,扭头就走了。

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原来的手机号存进新手机里去,原来那个手机如今在画扇的手里,他犹豫了好久,不知该存成什么名字,存“画扇”觉得奇怪,存“小扇子”……又觉得太过亲昵,到了最后,居然抱着手机睡着了。

醒来时,是凌晨三点半,手机屏幕依旧保持着保存联系人的界面,连年蹙着眉尖看着屏幕,最后摁下了一个字:“她”。

他翻了个身,慢慢地再次睡着了。

第二天去学校,许远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喜滋滋地问连年:“昨晚你和哪个女生一起呢?”

连年皱眉,不明白许远又在胡说什么。

许远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手机:“我给你打电话,是个女孩子接的,好奇怪,声音压得那么低,像做贼似的,我本来还想听听看到底是学校里哪个女生呢!”

许远的话,让连年怔了一下,下一秒,他就健步蹿到了讲台上,声音冷冽地说:“我手机丢了,原来那个号不用了,找我的话不准再往那个号上打!”

连年的语气霸道极了,哪像是在对自己的同班同学宣布什么,分明是在颁圣旨。许远在台下皱眉,这小子怎么了?下一秒,班长李明光多事地高声调笑了起来:“那就把新号码写出来呗!全校的女生可都期待着知道校草的手机号呢!”

连年朝李明光看过去一眼,眼神冷冷的,这小子这次却立场坚定得很,他看了看班里女生们明显明亮了几分的脸庞,就不退不避地看回连年的脸:“祁大校草,我说你不至于吧?不过是一个手机号而已,至于那么小气吗?”

许远愣了一会儿之后,八卦因子也立刻在体内死灰复燃了,他吹着口哨,然后很不够义气地选择做班长李明光的帮凶:“对啊对啊,是男人的话,就说出来,不,写到黑板上!”

那一天,只不过一节课的工夫,连年的手机震动到几乎要爆——所谓流言可怕,真的不是胡说的,他根本就没想到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几乎全校的女生都知道他负气写在黑板上的手机号了。

连年删除短信删到手软,他随手把手机扔给许远,恶狠狠地瞪他:“你给老子找来的事儿,你解决!”

许远正无聊,就嬉皮笑脸地接过连年的手机,一边品评着这条短信露骨了,那条短信是内涵派,一边做着机械的删除动作,等到看到一条短信,他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这是堂无聊的自习课,连年在睡,许远推他胳膊给他看短信,看了一眼,连年就无所谓地笑了。

“讨厌我?讨厌我的人多了,排队吧。”

说完这句,连年作势要埋头继续睡,许远拦住他:“你不觉得这条短信挺独特的吗?都是在说如何如何爱慕你,最起码也是一句‘我注意你很久了’或者‘你篮球打得真好’之类的,发这一条劈头盖脸骂你的人,你就不好奇是谁吗?”

连年撇撇嘴:“这么多年我挨的骂并不少,你以为校草的名头是好顶的吗?”他从许远手里取过手机,果断地摁了删除,痞痞地笑了笑:“不稀奇。”

许远却不这么认为,但是连年已经迅速把短信删了,让他这个刑警的儿子没地方发挥自己的侦探能力,不由得有些丧气。

放学后,连年才知道班级组织篮球赛,六班对三班。

连年本来不想去,最近老妈身体不大好,大哥又在医院忙,只让保姆伺候着难免会让老妈寒心,所以他准备回家照顾着点儿,奈何许远和李明光邀请得太过殷勤,让素来对外人淡漠的连年都不好拉下脸来了。

到了球场,连年就看见了沈扬。

沈扬是三班的班草,据说对姚悦很有好感,也正是因为姚悦的关系,沈扬看连年很是不顺眼。

连年到场时,沈扬刚换完球衣,他站在好几步开外,明亮的眼睛立刻捕捉到了堪堪到场的连年,用一种近乎挑衅的目光盯着连年的脸。

许远环视四周,打量对方阵容时,自然也看到了沈扬的眼神,他对连年说:“喏,三班班草嫉恨着你呢。姚悦在咱们班野炊那天说的话做的事在学校里传疯了,如今她虽然走了,沈扬可是恨不得找个机会和你一较高下!”

许远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希望连年能代表班级迎战,连年和他是多年好友,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淡淡地瞥了许远一眼:“拿球衣,换衣服去。”

上半场,三班和六班一直在胶着,比赛都过去一半时间了,比分不相上下,六班暂时领先一分。

旁边观看的女生们喉咙都喊哑了,一个个声嘶力竭地为自己的班级加着油,球传到了连年手里,他拍了两下,目光扫视着眼前虎视眈眈地阻拦自己的三班球员,心底暗暗恼火。

三班的队长沈扬分明是公报私仇!他明知许远才是六班的主力,却故意派了重兵来防备连年。

防守太严,连年根本上不了前,最后,他只得站在三分线外瞄准篮筐,篮球从他手中跃出,划出漂亮的抛物线,却在篮筐上打了几下转,沿着边缘掉了下去。

没进!

三班女生齐齐松了口气,六班女生却是叹气连连,哨声起,中场休息时间到。

连年擦着汗,有些喘:“沈扬那个浑蛋,故意的!咱们换策略!”

下半场,连年不投篮了,他只负责传球。

在篮球场上,尤其是在女生的眼里,真正的英雄一般都是那些投篮能够百发百中的人,对于那些个负责传球的人,不管传得如何好如何妙,她们往往都选择忽视。

沈扬似乎没料到祁大校草会这么甘愿为他人做嫁衣,等他看到他以为已然被严密地拦住的连年做了几个虚招之后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球掷向了不远处的队友时,微微愣了一下。

三班愣神的工夫,让六班又进了一个球。

沈扬顿时恼了,他开始拼命反击,球场上的战况越来越激烈,不多时他就进了一球,给三班扳回了两分。

六班又只领先一分,并无优势,战况进入白热化。

本就是炎炎夏季,虽说是下午放学的时候了,但夕阳的余晖依旧散发着热意,球场上的男生们挥汗如雨,球场边上的女生则喊得嗓子都要哑了。

他们居然不觉得累。好奇妙,有一种力量,能够让所有人摒弃个人的矛盾,就那么异口同声万众一心地,为自己所在的班级加着油。

好奇妙,班级,真的是那个自己可以恶狠狠地怒骂,但绝不允许别人说它不好的东西。

三班成绩一直比六班好,六班学生却比较活泼,多才多艺,两个班本来就明争暗斗着,如今恰逢篮球赛,当然想要分出个你高我低来。

到最后只剩下两分钟了,三班还是落后六班一分,大家都有点精疲力竭了。

连年他们很清楚,最后哪怕进不了球,只要不让三班进球,六班就算赢了。

两个班级的女生都喊得没了力气,却又不想向对方示弱,就拿手里的矿泉水瓶互相敲打着,发出嘈杂的响声来。球场上,沈扬和连年更是灼灼对视,两双眸子里都盈着寸步不让的敌意。

球又传到了连年手里,连年带球前进,沈扬鬼魅一般地朝他迎了过来,连年冷哼,目光扫视四周正考虑着是把球传给李明光还是许远,沈扬却忽然伸出了一条腿,狠狠地绊了连年一脚。

沈扬的这一举措,连年根本没料到,他还以为沈扬至多不过拼了力气从他手里夺球,万万没料到他竟然会勾腿绊自己!

球场边上的女生见连年身子一个趔趄,不由得喧哗起来,被绊倒时,连年几乎是下意识地微微错步,把沈扬的小腿也勾住了。

下一秒,在场边女生的喧哗声里,连年和沈扬一起狼狈地摔在地上。本是水泥地,又被烈日炙烤了一整天,球衣没能罩住的皮肤堪堪接触到地面,连年就听到了汗水“呲”的一声蒸发的声音。

之后,场边的女生阵营对骂了起来,尤以六班女生嗓门最高。大约是见不得连年受伤,六班女生一个个扯着喑哑的喉咙,骂得字字难听尖厉。

这场篮球赛,连年小腿粉碎性骨折了。

连年摔得不轻,当然沈扬也摔得蛮惨,李明光带着几个同学代表来医院看望连年时,夸大其词地对连年讲述了沈扬的惨状。

其实……沈扬的境况和连年差不多,两人都是小腿受伤,而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都要在病床上躺上两三个月了。

巧的是,沈扬偏偏还和连年住在一家医院,隔壁病房。连年暗哼,实在是冤家路窄,有孽缘想不凑到一起都难。

连勇来连年的病房时,李明光正在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连年不在的这半天班里发生的趣事,连勇沉着脸做出严肃医生的模样把李明光吓住了,不多时,大家就觉得拘束,对连年挥挥手,走了。

连年是因为班里篮球赛的缘故受伤的,用连年自己的话来说这算是工伤,连勇也不好说他什么,倒是沈碧玉来医院时见自己最疼的小儿子腿上打着石膏,心疼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连勇好不容易把沈碧玉劝说走,许远那个惹事精姗姗来迟看望连年来了。

连勇知道劝说连年好好休息的话是不用说了,揉揉额头,一脸无奈地走了。

许远之前因为家里有点儿事,所以没和李明光他们一起来,这会儿精神十足,一副信心满满的表情看着连年的脸,说:“我就说那条短信奇怪吧,我查了一下,那根本就是沈扬的号,这下你明白了吧?”

连年想了一想,笑道:“那他骂得也不是很难听了。”

许远冷哼:“什么人啊他,行不行啊,先不说短信这事儿,球场上使这招也够阴的吧!”

连年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下一秒,他才说了心里话:“早晚我还给他不就好了。”

许远一听这话,不但不阻止,反而同仇敌忾地表态:“什么时候掐架,叫上我!”

连年笑了。

晚上,沈碧玉特意送来了骨头汤,还说吃什么补什么,非逼着连年把汤喝尽了。之后,沈碧玉又坚持要留在医院照顾连年,连勇知道她这几天身体不好,哪敢再让她劳累,忙不迭地说自己刚好这周值夜班,可以照顾连年,好说歹说才算是把她请回去了。

其实,连年哪需要连勇照顾他,除了腿脚不便去个厕所什么的需要他帮忙之外,实在不需要他时时刻刻在身边。

躺在病床上,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身上,连年半点儿睡意都没有,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斟酌着,要不要给画扇打电话。

想了想,时候不早了,她怕是已经睡了,可是转念又一想,连年就愤愤不平了——她病时就是他照顾她的,如今他病了,她就安安生生地睡觉吗?

这么一想,这个电话是必须打了。

没错,他祁连年才不是想那个小东西了,是她自己口口声声地说什么“你对我好,我会还给你的”。

“嘟——嘟——”

电话接通之前的那几秒,居然冗长得像是几个世纪,连年没来由地觉得自己的呼吸竟有些急促了,正在他迟疑着现在挂还来不来得及时,电话接通了。

“嗯?”

电话那头,传来近似于小猫小狗之类发出呻的声音,连年眼皮跳了一下,悟过来是画扇睡着了被惊醒发出的动静。

“喂。”连年没好气,“程画扇,醒醒好吧?”

电话那头静了好一会儿,才再次传来人声,这一次,依旧是简短含糊的一声:“唔。”

连年听见她还是没睡醒的声音,就继续叫她:“喂,拿出点诚意好不好,我们这才几天没见,你把承诺我的话都忘了?”

许是这一次连年说的字比较多,画扇终于慢慢地清醒了过来,她压低声音,可娇憨的嗓音依旧带着几分睡意,低低咕哝了一句:“我醒了,听着呢。”

连年心情好了,就逗她:“你会用手机?还好没给我挂了。”

画扇在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低声说:“会。我会接的……”顿了好久,她才又加了一句:“我看我爸爸用过……”

连年撇撇嘴:“你爸爸你爸爸,整天张口闭口都不离——”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画扇爸爸出车祸的事,就急急地把埋怨的话截住了,电话那头,画扇又沉默了。

连年安静了一下,然后转移话题:“今天都干吗了?”

画扇安静不语,似乎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也许是没想着要把手机移开,那声像小猫一样慵懒的哈欠就那么柔软地冲进了连年的耳朵里。

“没、没干吗……上学呢。”

连年“嗤”了一声,不无讽刺地说:“新学校怎么样?说来听听,我看看是不是真就比我们附小好多了?”

画扇抿住唇,不吭声了。

连年哼了一声,然后想到了什么,就撇撇嘴不甚自然地说:“许远说他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看他?”

画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近乎局促不安地说了一句:“我不能随便乱跑的……陆伯伯很忙。”

言下之意是她寄于陆家的篱下,不能那么出入自由无拘无束,她这句话倒没什么,可关键是把连年激怒了。

“他很忙关你什么事?噢噢,你住到他们陆家去了,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吧?”连年在电话这头皱眉,“那你还不如回我们祁家呢!”

画扇呼吸很轻,没说话。

连年却是越说越精神,也不管画扇是被他从睡梦中吵醒来的,只顾表达自己对这件事的耿耿于怀:“让我说啊,我要是你,早就离家出走了。这陆家都什么人啊,一会儿登报说要收养你,要等你二十岁了嫁入陆家,一会儿又不许你私自往外跑,他们把你当什么了?和童养媳的待遇差不多吧?”

画扇依旧不说话。

连年撇撇嘴:“你怎么想的?”

画扇没料到连年的话题会骤然转移,不由得低声咕哝了一句,连年没听清,追问道:“你想离家出走不?我……许远可以接应你!”

这下,画扇有反应了,她声音很低很低地说:“很晚了,睡、睡吧。”

“哎哎。”连年唤着,画扇居然已经把电话挂了。连年冷哼,没出息的小东西,就知道她会被陆家的糖衣炮弹腐蚀的!

一个月后,骄阳炙烤的六月天,转成七月流火。

连年虽说不那么爱学习,但是这么在医院躺着也实在是烦了,更何况马上要放暑假,过完暑假,他们就都升入高三了。

许远每每来看连年都会带着几本教材,装出一副向连年传达今天上课讲的重点的样子,他装得太过逼真,以至于沈碧玉只要一见许远来,就忙不迭地让位子,腾出安静的病房给他们学习用。

其实,他们哪里是在学习。

许远给连年讲今天英语老师新穿的旗袍显得身材好……狰狞,李明光和张燕冒天下之大不韪眼看要升入高三了却偷偷在一起了,还有他最近看上了一个很不错的女生,长得挺好,就是着装打扮有些嘻哈。

许远讲之前那些事时,连年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倚着床沿,神情倦倦地抬着眼皮看许远,直到许远说到最后一件事了,他才勉强提起了几分兴趣:“什么样的,在哪儿认识的?”

听许远这语气,那女生不像是他们天研一中的,果然,连年的猜测不错,许远嬉皮笑脸地说是他在迪厅认识的。

连年没说话,心底倒是哼了一声,老子在这儿受着罪,你小子竟敢去迪厅潇洒?

许远看出连年的愤恨,摇着手笑:“不是不是,是碰巧经过那儿,被李明光拖着,只好进去看一眼嘛。”

连年哼了一声,懒得和他计较,许远却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一厢情愿地承诺着:“你等着,等你出院了,我领你见见新弟妹哈。”

说起来,许远的日子过得要比连年恣意多了,他爸爸是警察,妈妈和连年的老爹一样也是部队上的,家境殷实,而且许远长得也不差,性子又开朗,人缘好得很。

连年斜他一眼:“你的哪一任女朋友什么时候能挺过两个月,再来介绍我们认识吧。”

许远当然明白连年是在讥讽他花心,也没介意,嬉皮笑脸地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许远走后,连年又无聊了,习惯性地摸出手机给画扇打电话。

这一个月里,连年经常骚扰的对象,就是画扇。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很理直气壮的借口——是她自己说她欠我的,是她自己说她一定会还我的,她整天能忙什么,无非就是玩布娃娃,还不如陪我养病呢。

电话接通,画扇声音压得很低:“怎么了?”

连年听她压着声音,猜想可能是哪个陆家人——多半是陆齐安,就在她附近,忽然间就有种挺好玩的感觉,他逗画扇:“想你了,不行吗?”

画扇不说话了。

连年摸摸鼻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腿:“你都不问我伤好没好吗?”

画扇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老老实实地照着原话说了一遍:“你伤好没好?”

连年挺受用,眉梢微微抬起:“大哥说我复原得很不错,最多还有半个月,就能出院了。”说到这里,连年顿了一下,然后问画扇:“我说,你都不来看看我吗?”

这下,画扇又沉默了。

好一会儿过去了,连年以为画扇不会再说话了,正准备挂电话,忽然听到画扇声音很低很低地说了一句:“陆伯伯说……要齐安哥哥带我去美国。”

这一句,让连年本来斜斜挑起的眼角刹那间就僵住了,他有点蒙,画扇轻轻的呼吸声顺着声波传过来,听得连年一阵心烦意乱。

“程画扇!”他终于回神,厉声喊她,“你马上来大哥的医院看我!半个小时我看不到你,就杀到陆家去收拾你!”

继续阅读:第六章 有我在,别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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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有时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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