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雪眉心一蹙,与婉婉道:“你从后门出去。”
韩太后是活不过今日的,聆雪不愿意婉婉听那些个事儿。
婉婉乖巧的点了点头,人才绕过隔扇,另一头韩太后已然进了门。
显然,到了这会儿,韩太后已经不想管什么规矩了,她的体面丢的一干二净,自然不在意了。
韩太后见到聆雪,眼底里噙了笑意,盯着聆雪片刻后,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食指指着聆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你……”了半日,也没说出后头的话来。
聆雪眯了眯眼睛,低声与冉洛吩咐了几句,让冉洛迅速往前头去报信。
冉洛听得大惊失色,狠狠的瞪了韩太后一眼,几乎是狂奔了出去。
韩太后瞧见这情形,笑容方才止住了,只冷笑着说了句:“原来你过真是要见到人,才能预见到事情的,哀家被你骗了这么久……”
聆雪不错眼的看向韩太后,缓慢说道:“太后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又是何必?便是这样,也脱不了太后的罪,不是吗?毕竟当初日夜服侍姜帝的人,是太后,不是臣妾。”
当初韩太后打着给姜帝侍疾的名声,自己一个人从头到尾的服侍,那些个太妃们连边都没沾上,那时得到的名声有多贤良,这会儿便会多让人诟病。
韩太后想要将折辱姜帝的事情推给旁人都不行。
韩太后不屑的冷哼一声:“折辱姜帝,哀家认了便认了。姜帝这些年是怎么对待哀家的,哀家要还了他,有何过错?但引诱一个道士,哀家人老珠黄,说出去又有几个人信?哀家自然是用容貌倾城的郡主做铒的,不然怎么能堵住云涛道士的嘴?”
聆雪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务必要冷静下来。
韩太后方才吩咐秋棠去传膳,人却出了仁明殿,当着那些诰命夫人的面,说自己纵然有过,但与云涛道士苟且的那个人,却不是她,是大理的郡主。
洪宝芸,林夫人都以为,韩太后是想要死的体面些,死在那些诰命夫人的面前,为自己挣个死后的脸面,结果,断没想到,韩太后一番自省后,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洪宝芸与林夫人想拦的时候,已经迟了。
韩太后马不停蹄的到了瑾兰苑,她就怕自己慢一步,就会被聆雪这个能预知未来的人给拦了去。
可直到她到了瑾兰苑,聆雪也不曾出面相拦,韩太后才踏进暖阁里的那一刻,她以为,以为自己被聆雪诓骗了,聆雪根本就没有预知未来之能,然而,她还什么都没说,聆雪只瞧了她一眼,就吩咐冉洛,将这件事情告诉给韩容泽去了。
所以,聆雪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韩太后止住了笑意,却难掩得意,她事情已经做成了,聆雪又能奈她何?她是当朝太后,难不成,聆雪还敢亲手了结了她不成?
纵是聆雪有这样的心思也没用了,这个时候她若是死了,死在了瑾兰苑,聆雪就更加说不清了。
韩太后阴险的笑着,如同蛇蝎:“如今你同哀家是绑在一处的,哀家知道你与容泽有的是主意,你们不愿意将精力放在哀家身上,哀家就帮你们,将目光转过来。
哀家活,你活,哀家死,你也不得好死。哀家如珠如宝的养了你三年,给你备下十里红妆,你如此恩将仇报,总也要应一应你口中的天理昭昭,是不是?当然,还有容泽,哀家将他视作亲子,他如今却要丢下哀家,总要付出些代价,是不是?”
聆雪端起茶盏来,小口抿着茶汤,不发一言,她此刻最重要的是冷静再冷静,好好的想一想,这件事情要如何处置。
洪宝芸与林夫人就在殿宇里面,两人必定会想些主意,但……韩太后的一番说辞,的确是太顺理成章,韩太后毕竟这样的年纪,云涛道士要是喜欢,也不该喜欢韩太后。
可偏偏云涛道士是被贾似道安排了的,从一开始就起了勾引韩太后的心,只这样的事儿,洪宝芸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连累了贾伟宁。
这里头的关系总有绕不开的,林家从头至尾就不知道此事,这会儿更不好发声。
两人这么相对而坐,各自吃茶,韩太后此时难掩得意,她是不会只有一条绝路可走的,便真到这个地步,她也要拉一个垫背的,而韩容泽与聆雪显然不能够坐以待毙。
要将聆雪的事情压下来,那么势必要想尽一切办法遮掩她的丑事。
聆雪一盏茶吃尽,手心冰凉,左思右想,这个死结怕没那么容易解开,若要就此掩下,不是不能,可便是能,聆雪也不愿,不愿就此放过韩太后。
瑾兰苑的门,猛地被人从外推开,韩容泽迈着凛然的步子而入,无视坐在一旁的韩太后,直直冲着聆雪而去。
韩容泽此刻似是浑身罩了冰雪,聆雪立起身来,想劝他不要动怒,韩太后这会儿想瞧的,便是她们怒不可抑的样子。
只聆雪还不曾张口,就被韩容泽心疼的拥在怀里。
聆雪还来不及涌上来的委屈感,一下子就被韩容泽从心的最低端,翻到了最上面,她实在没想到,韩太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将她与韩太后归入一类人,她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在颤抖。
韩容泽大怒,也是因着这个,前头朝臣们说的有多难听,他一一听在耳中,那些个词汇,那些朝臣们痛骂的话,有只言片语落到聆雪身上,他都受不得,可这会儿韩太后竟将聆雪,这个如同冰雪一般的她,推入深渊。
韩容泽想杀了韩太后,之前他想的还是让韩太后自裁而亡,进而给韩太后一个体面的丧仪,此刻,韩容泽想要亲手杀了韩太后,让她一辈子都承担这个污名,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韩容泽是被韩太后亲手养大的,他心里想着什么,韩太后如何能不知,只这会儿,韩太后挑着眉梢瞧向韩容泽:“方才哀家就与雪丫头说过了,哀家若是这个时候死在瑾兰苑,她身上的污水,就更加洗不清了。
哀家这个年纪,死有什么可怕的?可雪丫头正是最好的年华呢,你舍得这样一个娇妻,陪着哀家下地狱吗?”
韩太后得意的笑着,仰着下巴冷冷的看着韩容泽:“是你们逼哀家到这一步的,既然这层伪善的面皮,你们非要扒下来,那就要承担,哀家这幅真正面容下的狂风骤雨。容泽你别忘了,你是哀家亲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哀家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你们想与哀家斗,还嫩了许多。”
韩太后缓步向外行去:“哀家不打扰你们小夫妻二人想办法,哀家回仁明殿等着你们,将这件事情抹的干干净净。”
韩太后大摇大摆的出了瑾兰苑,浅诺恨得咬牙,只这会儿云涛道士已经死了,这事儿就说是韩太后自己胡编乱造的,又怎么能有人信?
聆雪与浅诺道:“去御膳房将秋棠拦下来,太后已经疑了她,回仁明殿,断不会给她活路,让她先到瑾兰苑来。”
浅诺咬着唇儿应下,到得这会儿,聆雪竟然还惦记着旁人。
暖阁里只剩下韩容泽与聆雪,韩容泽气得浑身都在抖,聆雪轻轻靠在他胸口,如同哄着昭儿一样,轻轻的捋着他的背:“为着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儿,不值当的生气,她便是想要瞧见你这幅样子,于太医早便说了,你不好动肝火,对身体不好。”
可韩容泽怎么能不气?
他气得要发疯了。
杨振云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听进去了,也开了头,他当时就该在大殿上,不管不顾的手刃了韩太后,还给她什么体面?那就是个蛇蝎,他早该防着她垂死挣扎。
“是我不好。我同永嘉说了,这件事情要遮掩下去。”韩容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从前忍的也忍了过来,等再过上几年,无声无息的处置了她便是。”
“不行。”聆雪知道韩容泽是为着不把她牵连进去,但这样行事却堵不住悠悠众口:“我没做过,身正不怕影子斜,太后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如今她连贤良慈爱都不肯装了,对待你我尚且如此,若留她性命,依着永嘉的性子,岂不是要韩太后左右朝政,霍乱朝纲?
更别说经历了这样的事儿,韩太后彻底与咱们闹僵了,她知道我天赋异禀,知道你的雄才伟略,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我?这一次遮掩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韩容泽气得想要砸了小几,只又怕自己的暴力行为会吓着了聆雪,整个人气得后背冷痛,整个人不自觉的往下弯腰,便是这样都不能缓解,口中徐徐吐气,郁闷的要疯了。
“别急,别慌,我们慢慢想。”聆雪蹲下来,看着韩容泽,极轻的说道:“你知道我不在意别人说些什么,只要你信我,便足够了,旁人,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