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韩太后怎么也没想到，从聆雪口中说出来的话，竟然是这句。
“太后这些年，把所有人都当成是棋子，便是连臣妾也没想过，有一日太后娘娘会被诓骗到这个地步。”这会儿韩容泽等人在前头与朝臣们商议，各府的诰命夫人们，被太皇太后安置到了后宫，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
“诓骗？”韩太后皱眉看向聆雪，聆雪不急着解释，韩太后面上便显出犹疑之色来，有些不敢想。
“太后娘娘已经想到了，不是吗？想到了云涛道士出现的太巧了，想到云涛道士入宫实在顺风顺水，想到云涛道士几乎符合了太后对完美男子的每一分想象。”聆雪道。
韩太后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不愿意戳破的那层窗户纸，她不愿意相信的事实，就这么被聆雪说出口来。
“太后那般精明的人，直到此刻，事实摆在面前，仍旧愿意相信，云涛道士是真的良心过不去，才会选择以死谢罪，甚至还觉得，这是云涛道士想要与太后比翼双飞？”
聆雪毫不留情的戳破韩太后的心思，一字一句的告诉韩太后：“云涛观里面死的那个，根本不是真的云涛道士，云涛道士这会儿已经趁乱逃出去了。自然，这种时候，也没人去查验云涛道士是真是假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仁明殿。”
韩太后瞬间抓狂，疯了一样的拽住聆雪，瞪圆了眼睛问她：“是谁？是谁在算计哀家！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哀家！”
“是贾似道。”聆雪平静答道：“臣妾也不过知道了几日，是太后告诉云涛道士，臣妾有预知之能，所以云涛道士时时都躲着臣妾，直到太皇太后责罚云涛观的那日，臣妾才见到他，但那时候太后已经弥足深陷，再难更改。”
“贾似道！贾似道！哀家要杀了他！”韩太后叫嚷着，几近疯癫，她披着慈爱贤良的面皮，过了大半辈子，居然败在这样的人手里，她甚至不敢回想，刚刚那些人看过来的眼神。
她一点点一层层累积起来的贤良慈爱名声，在一瞬间崩塌了。
“一定……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容泽这样能干，你又有预知之能，一定有其他办法。”韩太后拽着聆雪的胳膊不肯放，用逼迫的语气与聆雪说道：“你……你替哀家想个法子出来，现在，立刻！让容泽将她们都杀了，将他们的耳朵都割了，喉咙都哑了！对，还有手，将她们的手都跺了去，让他们永远也写不出字来，不能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聆雪面色平和的看向韩太后，平静道：“太后难道能杀光了所有朝臣吗？今日在宫中的朝臣皆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失去了他们，也就失去了姜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哀家还有容泽，有永嘉！那些个朝臣杀一批，再换一批就是，不过是人罢了！”韩太后咬着牙说道。
聆雪缓慢的往后行去，声音极轻的说道：“太后作恶这些年，总该听说过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太后若肯，还能走得体面一点点。”
聆雪无声无息的退出了仁明殿，秋棠捧着黑漆描金托盘，立在廊下，见聆雪出来，自己将那些个东西放了进去，人又退了出来。
聆雪抬脚往太皇太后的慈宁殿去，太皇太后正单手抵着额头，似睡非睡。
聆雪上前行了一礼，轻声劝道：“事情已了，太皇太后也该歇一歇了。”
太皇太后微笑颔首，伸出手来，拉了聆雪的手，轻声说道：“你们比哀家厉害，行事果决，不过几日功夫，就尘埃落定了，哀家便是如今走，也可以瞑目了。”
“太皇太后别说这样的丧气话，日后宫里再没有闹心烦心之事，太皇太后好生将养着，昭儿还等着您给主持抓周呢。”聆雪笑着安抚太皇太后：“昭儿如今坐的极稳，也开始吃些蛋羹，肉糜粥，整个人又圆了一圈，等这件事情了了，臣妾抱进宫里，让太皇太后瞧瞧。”
“哎，哎，哎，好，抱进宫来，哀家瞧瞧。”太皇太后一叠声的应下来，眼底闪着泪光。
太皇太后又唏嘘了一阵：“她这个人，在仁明殿那个位置上，一坐几十年，想要抓她的把柄，一点也不容易，哀家身边得力的人，也只余下汪嬷嬷一个，这些年与她争斗，都落得下乘，没想到临了临了，她自己作死。”
聆雪又与太皇太后说了几句，见太皇太后打起了哈欠，便起身，冲着汪嬷嬷点了点头，让她服侍太皇太后安置，如今总算是能安枕无忧了。
离了慈宁殿，尚仪局的陆嬷嬷派了人来，说那些个夫人们都安置好了，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且还有贾少夫人，林夫人在里头，两个人一个殿宇，也没见着哪位夫人不要命，说起这桩事情来的，各个都闭紧了嘴巴，熄了烛火，是不是真的睡下了，就不得而知了。
全皇后是安排不了这样的事情的，还是聆雪分派给了内务府和尚仪局，全皇后抱着肚子，早早的回殿里去了。
贾馨宁是极高兴的，再没想到，有一日韩太后能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她在昭阳宫里恨不能立时摆了几台戏来唱，她是想要与人分享的，奈何这事情没那么快处置掉，贾馨宁也知道找不得聆雪，洪宝芸也走不开，干脆拉了婉婉一道去。
这边诰命夫人们好安置，前头的朝臣们却没有那么好糊弄，聆雪在瑾兰苑等了大半个时辰，听说前头的事情还没争出个所以然来。
朝臣们再容不得这样的太后，纵是姜帝从来也不是个好的，也容不得韩太后身上有瑕疵，什么处置都说的出口，锊夺太后封号，这是毋庸置疑的，只这样的事儿，要不要记在史书上？要不要昭告天下？是遮掩了去？还是怎么着？若要遮掩了，那岂不是还要与姜帝共陵寝？这怕是对大行皇帝不敬。
凡此种种，总要拿出个章程来。
冉洛去打听了一回，与聆雪回道：“奴婢去的时候，贾大人在跟朝臣们商议，将军在劝皇上，奴婢听着意思，皇上是要禁足了太后。”
聆雪轻轻点了点头，永嘉性子纯善，认定了韩太后是教养他的人，纵是韩太后犯了天大的过错，永嘉也不会答应要了韩太后的性命。
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个，聆雪才亲自给韩太后送去了那些，韩太后若是个聪明的，自己自裁，总好过被这些个朝臣们逼迫着，要了她的命，死相难看。
“仁明殿还没有消息吗？”聆雪问。
冉洛摇了摇头：“秋棠过来了一趟，要去御膳房传膳，说是已经不闹了，宣了松琴进去更衣梳洗。”
聆雪点了点头，韩太后到了这一步，也无路可走，她是个聪明人，想通透了，该是会在明日早朝前，给自己一个归宿。
“让秋棠盯紧了些。”不到最后一刻，聆雪都放心不下来。
冉洛才应了，浅诺又进了来，禀道：“郡主，云涛道士已经处置了，尸身交给了贾府带回去了。”
聆雪颔首，云涛道士必然是活不得的，贾似道不处死他，韩容泽却不能留这样的人活在世上。
另外贾似道毕竟是贾伟宁的父亲，韩容泽不能越过贾伟宁去处置，便是交给他处置，他也不能立时要了贾似道的命。
聆雪想着，即便如此，贾伟宁也不可能要了贾似道的命，最多也就是在府里监禁他，让他再也没机会出府，毕竟这次的事情，是冲着韩太后的，若没有云涛道士这个人，她们如今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处置了韩太后。
但本应该就此了结的预知能力，因为云涛道士的出现，又传到了贾似道耳中，聆雪在云涛道士眼底看过，贾似道该是不相信她有预知能力的。
贾似道不是韩太后，这件事情应该就此彻底的揭过去了。
“阿姐，你不睡一会儿吗？”婉婉跳着脚进来，笑盈盈的与聆雪说道：“我刚从昭阳殿回来，贾姐姐极高兴，人都吃醉了，秋葵哄着劝着的，才让贾姐姐安置了，我这才回来。”
聆雪闻到婉婉身上的果子酒香气，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道：“你分明也是个小醉猫。”
婉婉许久不曾回过瑾兰苑了，自从那次住进了大将军府开始，即便宫里头有什么宴席，聆雪也要给她推了去，这一次事关重大，聆雪她们所有人都要在宫里，也不知明日一早能不能处置好，说不得还要闹上几日，聆雪担忧韩太后临死闹出什么事情来，因而将婉婉也带进了宫。
婉婉摸了摸微红的脸颊，眼睛亮如繁星：“我也高兴，阿姐日后再不必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了，日后我们都可以自在的活着了。”
聆雪难得也露出笑意来，的确是这样的。
“快去梳洗了去，喝一碗醒酒汤，早早睡下。”聆雪拍了拍婉婉，让迎澜伺候她早些安置。
婉婉正要出去，却是谷雨在外头喊了声：“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