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雪有些生气,第一次这样生永嘉的气,便是永嘉不肯处置韩太后的时候,聆雪也不曾这样生气动怒过,永嘉是什么样的脾性,她比旁人还知道的更通透些。
可现下,聆雪是真的生气了,明知道这该不是永嘉的初心,该是有人在背地里撺掇,那个人极有可能是贾似道,倒没想着,这么快,贾似道就混到永嘉跟前去了。
然纵是这样,聆雪也是气的,气永嘉就能这样被贾似道摆布了,她尚且这样生气,那么韩容泽呢?
聆雪轻笑一声:“这世道,还真真次次压低了底线。”
全皇后不懂聆雪说什么,杨玉雁约莫懂得一点点,但不懂得聆雪为何要笑,她想的简单,这不是什么可笑的事情。
将军与郡主夫妻两个要夺皇上的皇位,皇上便想法子留住自己的皇位,杨玉雁还是愿意做这件事情的,若是成了,她总要有一席之位,不至于像现在一样,不上不下的。
聆雪沉默着坐下来,扫了一眼杨玉雁端上来的金银燕窝,缓声说道:“不爱吃这个,既是皇上要留人,总要送些我爱吃的来。”
“郡主想吃什么,尽管说,嫔妾让御膳房送了来。”杨玉雁自己也是出不去的,留不住聆雪,她自己也落不得好。
“火腿鸡丝全蛋面,要那种细如发丝的。”聆雪道。
杨玉雁立时就吩咐身边的宫人去办,生怕聆雪会说,让她自己的宫女跑一趟。
聆雪唇角含着一抹笑意,连冉洛都老神在在的没有一点焦急的样子,正如聆雪出府时说的话,这后宫里头,贾似道还是皇上,都斗不过聆雪。
只聆雪点了一碗面,就将御膳房总管李姑姑给点过来了,李姑姑一边揉面,一边让身边伶俐的宫女去打听,趁着烧火的时候,与她说了,聆雪现在在全皇后那里,听闻是皇贵妃请进宫里来的。
李姑姑觉得不对,这里头必然有事儿,又怕自己是多想了,等面揉好了,李姑姑也下了决心,趁着自己往全皇后宫里去的时候,与小宫女说了声,让那小宫女往昭阳殿去传话,说聆雪郡主在全皇后宫里。
具体在全皇后宫里怎么着了,李姑姑还得亲眼去瞧瞧,但她也留了心思,怕自己跟着进去出不来,便叮嘱了小宫女,若一会儿她好半晌没出来,那就让皇贵妃去救人。
李姑姑都分派好了,这才让小太监端了锅子,自己拎了食盒出了御膳房。
这东西是荔香最爱吃的,当初李姑姑就是因着这一碗面,跟聆雪站到了一条船上。
杨玉雁先见的李姑姑,听闻这面容易糊,必须得现做现吃,她怕这是聆雪的手段,便让李姑姑往耳房去做,做完了立时端到正殿里头去。
李姑姑一听就明白了,不动声色的到耳房做面,做好了,便恭恭敬敬的退出来,再看全皇后宫外头那么些个侍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好在她这会儿还是出得来的,没被扣在里头。
李姑姑直奔昭阳殿去,她派过来的小宫女,这会儿还没进去呢,被拦在昭阳殿外头,说是皇贵妃病得厉害,不见人。
李姑姑到得跟前,从袖笼里掏了一个荷包出来,塞到那守门的宫人手里:“旁的不必说,只与皇贵妃说,郡主进宫来了,这会儿被扣在皇后娘娘宫里了,皇贵妃娘娘与郡主是什么样的情份,我不说你也知道,若郡主有个好歹,你且瞧着皇贵妃饶不饶得了你。”
贾馨宁处置人时的干脆利落,无人不知,那宫人本还趾高气昂的,听得是郡主的事儿,半点不敢耽搁,连李姑姑的东西都不敢要了:“怎么不早说是郡主的事儿?”
没一会儿功夫,李姑姑就被请进去了。
贾馨宁正在套衣裳,声音从屏风后头传出来:“怎么回事儿,什么叫做郡主被扣下了?”
“奴婢也知道的不真切,听闻郡主是皇贵妃请进宫里来的,可才一进宫门,就被皇后娘娘请去了,郡主说要吃奴婢做的火腿全蛋面,奴婢往皇后娘娘宫里一去,才发现四周围都是侍卫,奴婢连郡主的面都没见着。”
李姑姑据实以答,可只头一句,就让贾馨宁气炸了。
“呵,竟也敢打着我的旗号请人,打量着我病着,再也起不来身了是吗?”贾馨宁从屏风后头绕出来,脸色苍白的很,秋葵在旁搀扶着,担忧的不行,却知道今个儿这事儿拦不住。
贾馨宁想的比她还多些,她是怎么气病了的,到得这会儿,全皇后可没胆子,也没本事禁锢了聆雪,那么这件事儿,就只有一个人能干了,贾馨宁气上加气,没想到永嘉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秋葵,你去内务府,去采买办,去尚仪局,想法子将消息递给韩大哥去。”贾馨宁自往外头去:“我倒要瞧瞧,他要做这样下作的事情,到什么时候,韩大哥还不曾打压他,他自己到上赶着做个昏君了。”
韩容泽这会儿却还不知道,人正在延和殿里,将自己这一年多写好了的册子拿着,预备着与永嘉说蒙古军攻打姜国的事儿。
永嘉还没到,贾伟宁倒是过来了。
这阵子韩容泽没上朝,贾伟宁一个人要忙许多事儿,几乎是住在宫里头的。
韩容泽得到的消息比他早一些,贾伟宁听闻蒙古军攻来了,连瞌睡都一下子去了:“蒙古军又来了?”
韩容泽面如冰雪:“军报被人刻意延误了,我如今得到的消息,都已经是几天前的,按着蒙古军突袭的速度,怕这会儿已经到了开平了,岳翎守在那里,该是能撑得住几日,只事情紧急,蒙古可汗死在姜国,这次忽必烈是要给他大哥报仇的。”
贾伟宁也觉得这件事情棘手,蒙古这次分明就是有备而来,正是正月里,姜国又连办几场丧事,内乱纷争不断,还有韩容泽与永嘉的皇位之争。
韩容泽似是知道贾伟宁心中所想:“如今最紧要的是安稳人心,这次出征,我去,你留在临安,辅佐朝政。”
“那你……“贾伟宁瞬间明白了韩容泽的意思。
韩容泽笑了笑道:“等蒙古的事情一了,我便要走了。”
贾伟宁沉默了片刻,半晌说道:“领兵之人,非你莫属,只是可惜了你的才干。”
韩容泽笑了笑:“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马革裹尸也不见得就不好,战死沙场,比兄弟相争,总要好上许多。”
韩容泽拍了拍贾伟宁的肩:“日后,还要你周旋。”
贾伟宁只觉得这肩上有千斤重,韩容泽是真的要走了,什么战死沙场,只是说辞,他与聆雪该是会寻个世外桃源,隐姓埋名吧?
贾伟宁点了点头,想着日后再也瞧不见聆雪了,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有点苦,有点涩,还有点酸……
“这样也好,听宝芸说,郡主她这段日子很难熬。”贾伟宁最终说出这句来,这是他头一次,这样在韩容泽面前,说起聆雪来,毫不掩饰,自己对聆雪的关心。
韩容泽目光微冷,贾伟宁却笑着说道:“你能放下这一切,做出这个决定来,便值得她托付,若是我,做不到你这个样子。”
韩容泽神色微缓:“杨振云临死前的那句话,我也转送给你,你只瞧瞧他的下场,我的下场,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总归日后我不会管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这话不必你说,我心里明白,这一次找到他,贾府就要办丧事了。”贾伟宁难得坚定的说道。
韩容泽点了点头,不再说这个话题:“这次忽必烈从开平进攻,来势汹汹,冬日里粮草却不似去岁,我预备着领百万大军出征,彻底毁了蒙古根基,保姜国最少二三十年的安稳。”
“我这里的没问题,杨家的,辅国公府的一早也并入你那里,镇国公那边,是你提,还是我替你去安排?”贾伟宁问。
韩容泽神色淡淡的说道:“我吩咐属下走一趟便是。”
贾伟宁应了声:“忽必烈这个人最是骁勇善战,又因着之前他大哥的事情记恨于你,你此次出征,必然艰险重重……”
这样的问题,韩容泽早就想过了,若那时乘胜追击便也罢了,到得如今,便是不成,也得硬碰硬了。
“我想,擒贼先擒王,还是要从忽必烈身上下手,蒙古军虽然骁勇善战,但没了领兵的首领,不见得就还有从前的作战能力。”韩容泽道。
贾伟宁听后皱眉:“我只怕蒙古那边也是这么想的,你可切忌,你要小心谨慎些,若你不小心,说不得我还会再抢一回,这一次,我就没那样好说话了。”
贾伟宁犹记得当初传来韩容泽死讯的时候,聆雪是个什么模样:“她再不能失去什么了。”
韩容泽淡然一笑:“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最好是。”贾伟宁认真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