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雪给杨夫人让路。
杨夫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笑着问：“郡主还什么时候出宫去？之前给小郡主暖房，管事只说郡主不在，倒没见着，史姨娘也说寻常没什么人走动，想去大将军府玩呢。”
聆雪正要拒绝，就听得杨夫人继续张口说道：“史姨娘也是辅国公府出身，那身份是不差的，跟贾府的丁姨娘可不一样，人人都说郡主最是和善不过的，想来也不会觉得史姨娘的身份委屈了郡主，是吧？”
世家贵女里，有自己的规矩体统，自来没有姨娘同正室夫人走动的，偏杨夫人半点不觉得，反倒替史姨娘操持着往各处走动。
贾馨宁便也罢了，那是个爆碳脾气惹不得，但聆雪自来是个软和的，只要史姨娘同聆雪，洪宝芸走动开了，还怕什么？
杨夫人是不指望着端瑞以杨家媳妇的身份在外走动了，史姨娘却是个识大体的，杨夫人私心里觉得委屈了史姨娘，偏史姨娘一点不埋怨，处处为她着想，因而如今杨夫人一副将史姨娘抬为杨家主母的架势。
事实上，在端瑞不曾回临安之前，杨夫人一直将史姨娘当做儿媳妇一样待着的，领了史姨娘往各府走动，背地里不知被人指指点点多少回。
这些事情，聆雪看杨夫人一眼，便清楚了，杨夫人想要给史姨娘铺路，聆雪不予置评，但杨夫人想要史姨娘踩着她走青云路，她不能依。
“不瞒夫人，恕聆雪直言，临安城里的正室夫人我都见不过来，怕不能招待史姨娘了。”聆雪说完，浅笑嫣然道：“我同公主约好了时辰，公主如今身子重，不好让公主等着。”
这一次，聆雪直接绕过杨夫人往慈宁殿去。
杨夫人气得直咬牙，只聆雪如今身份不同以往，杨夫人再气也不好造次。
聆雪进了慈宁殿，正见端瑞搭了白茶的手，围着慈宁殿的抄手游廊走动，杨太后怕端瑞将来不好生，让她每日都要围着抄手游廊走上五圈。
见着聆雪，端瑞冲她笑笑，问：“撞见了？”
聆雪点了点头，与冉洛低语了两句，让冉洛将韩皇后要留姜帝到八月的话告知杨太后。
冉洛抬脚往正殿，聆雪则行到端瑞身边，扶住她一并在抄手游廊上走动。
抄手游廊边上，是杨太后吩咐内务府移植过来的香茶，一朵朵绽开如碗口大小，花香沁人心脾，连带着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怎么不见杨大哥？”聆雪问。
端瑞探着身子，指了一朵桃粉色的香茶花，白茶便立刻掐了，递上来。
端瑞对着绿瓷大水瓮簪花道：“在正殿，那位入了宫，想来不管不顾的说了许多，皇祖母心里头不痛快，自然要找他发泄一二。“
聆雪看着大水瓮里头的几条小锦鲤，替端瑞叹了一声儿道：“我自来不曾见过杨夫人这样拎不清轻重的。”
端瑞弯了眉眼笑：“镇国公府的那个，难道就不是了？若我不曾往广西去，一路上瞧见了那么多人与事，约莫也如同她们一样，要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里，斗个天翻地覆的。”
端瑞说了这句，弯唇笑道：“我从前可不就是那样的？”
从前端瑞为着不嫁去杨家，来回闹腾了多次，若不说内情，只说这份执拗，倒跟杨夫人和宋氏如出一辙。
端瑞走的有些累了，在一旁的木栏上坐了，与聆雪说道：“不过我如今依旧是放不开，若放开了，方才便见了她，何至于躲了去？
我认真想，便是她如今不再说那些个膈应人的话，大抵我也是不愿意与她在一处待着的，她什么都不说，只那棺材板一般的挑剔神色，我便恼了。”
端瑞抚着自己的小腹道：“约莫肚子里的这个也是个活祖宗，不然怎么这点儿气都受不得了？”
“总归杨大哥是好的，我方才都听见了的。”聆雪原是不愿意说的，但杨振云对端瑞的一番心思，总也该叫端瑞知道。
聆雪将自己听到的话说给了端瑞听。
端瑞听后，勾了勾唇角：“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是难得了，杨家就他这么一颗独苗了，难为他为着我做到这个地步，总不枉我陪他去一趟广西，怀上他的骨肉。”
聆雪瞧得出来，从广西回来，端瑞与杨振云的关系好了许多，从前端瑞与杨振云最多算是相敬如宾，可这回回来多了许多温情。
“你倒是给我提了醒。”端瑞冲白茶招了招手，白茶立刻过来，福身问：“公主有什么吩咐？”
“我上回不是说了，要挑两个宫女出来的？人可备好了？若预备得了，今个儿便让她们进内殿伺候吧。”端瑞含笑吩咐着，神色从头到尾，没有丝毫波动。
白茶笑容僵硬了些，应了一声，去安排了。
聆雪在旁听了个全，心里头叹得一口气，大概端瑞与杨振云之间，还差着一点点吧。
“只瞧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安排了宫女给大哥。”端瑞笑着立起身来，再次沿着抄手游廊走动起来：“我盼着你跟我不一样，但若真遇上了，也别慌，等出了月子，这些个宫女我若瞧不顺眼，一个都甭想活。”
聆雪想，端瑞心里该是也有些怨气的，但她现在怀着身孕，两人不能同床共枕……
“也许杨大哥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宫女。”聆雪笑着道：“连史姨娘都入不得杨大哥的眼呢。”
“他定是需要的，只是看忍不忍得住罢了，我安排的人，总好过他自己瞧上的，再者，我又不是将人往他榻上送的，我这做好了为人妻子的本份，他受不受用，却不是我该管了的。”
端瑞得到有限的几分安慰，转移了话题：“皇祖母让针工局预备小衣裳呢，我瞧着那锦袜，还不及我的手掌大，新奇的很，你要不要去看看？”
聆雪随着端瑞往内殿去，杨太后才责备了杨振云一番，只说之前怎么也不该答应让史姨娘进门，如今骑虎难下，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在，便是膈应端瑞。
杨振云老实听着，自己也知道，史姨娘不是随便能打发走的，因而想着一直与端瑞在宫里住着了，他在宫里，杨夫人总不能把他揪出去。
端瑞同聆雪进来，杨太后才瞪了杨振云一眼，遮掩过这个话茬儿去，笑问道：“这就走了五圈了？莫不是因着聆雪来了，想偷懒？”
“皇祖母这是心疼肚子里的这个，连我也不疼了，走了这么两圈，脚已经肿起来，总要我喘口气再继续不是？”端瑞边说着这话，便看了杨振云一眼，似是用眼神询问杨振云。
杨振云一扫方才的阴霾，笑得如同五月的暖阳一般灿烂。
杨太后现在听不得端瑞有半分不适，立刻就要汪嬷嬷脱了端瑞的绣鞋，自己亲眼瞧瞧，端瑞推着不肯。
聆雪便笑着说道：“太后莫要被公主诓骗了去，公主哪里是脚肿了？分明就是怕太后训斥杨大哥，进来给杨大哥解围的。”
端瑞自不肯认，笑着往太后身边倚了道：“我是怕皇祖母气着，才是真。”
太后慈爱的看向端瑞，声音极轻的说了句：“只要你好，哀家便没什么遗憾了。”
太后这话发自真心，端瑞听着眼眶立刻红了去，杨振云见着端瑞红了眼，立刻保证道：“咱们便一直在宫里住着就是，总归没人撵咱们，我在宫里住着还便利，上朝都不用起太早。”
杨振云一句，倒让太后笑骂了一回，但到底是默认就让他们住在宫里头的。
杨太后从汪嬷嬷口中知道姜帝还能撑半年的事儿，心思反倒放开了些，与聆雪端瑞一道说起小儿衣物来。
杨太后盼着端瑞这一胎是男孩，如此也就有了底气，便是她不在了，杨家也不能指摘端瑞的不是，因而挑花样布料的时候，只往适合男婴的里头挑。
端瑞身子重，没一会儿就困了，被汪嬷嬷搀扶到暖阁里小睡。
杨太后当着聆雪的面与杨振云说道：“你与你母亲置气，可你留了那样的话去，她也不可能将史姨娘打发出门去，等辅国公回来，哀家亲自去与辅国公夫人说。”
杨太后知道自己日子不长了，说不得姜帝后头就是她了，不给端瑞安排明白了，她放不下心去。
“是哀家执意让她进杨家，总要给她平出一个安乐窝来。”杨太后见杨振云垂首立在一旁，坐也不肯坐，无声的叹了口气：“你是个好的，哀家把端瑞就托在你手里了，她自小没了生母，皇上又是那样一个人，到了慈宁殿，我也冷着她，她这辈子头十余年过得不如意，后头便让她顺心些吧。”
杨振云一一应下来：“休书早便预备好了，只要辅国公府答应，要什么都成，到时候还得太后劳心，给辅国公府的姑娘再指一门婚事。”
杨太后点头，看向聆雪道：“端瑞在慈宁殿住着，这事儿不方便在慈宁殿办，之前去大将军府不曾好好瞧了你那园子，挑个晴天，办个宴吧。”
聆雪应下来，只等辅国公回朝。
又过了几日，辅国公，镇国公等人总算回了临安城，贾馨宁却不曾见岳翎回来，她不好去问了旁人，倒寻到了聆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