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宝芸虽不曾经历过去的事儿，但当初贾馨宁立在石阶上，当着不少禁军的面，宣称要嫁给贾伟宁的事儿，她还是有所耳闻的，再加上这阵子相处，她发现永嘉与贾馨宁亲情居多，便大概猜到了些。
洪宝芸拿捏不准这个度，撂下手里打了三两下的络子，问：“是……还不放不下？太子那边会不会因着这个与侧妃生份了？”
聆雪摇了摇头，叹道：“太子无碍，怕的是仁明殿那边又抓着这个事情不肯放。”
岳翎派了官媒往林府去，便是怎么瞒着，也终有瞒不住的这一日，林姑娘总要十里红妆往开平去的。
洪宝芸心里有了数，与聆雪一并站起身来说道：“那咱们便去劝一劝，趁着如今仁明殿那位不得空，赶快把这件事情了了，免得横生枝节。”
林家与岳翎联姻，有利于朝堂稳固，韩容泽，贾伟宁，再加上林大人，等于这朝堂上的金三角，如今因着这桩联姻，连成了圈，贾伟宁与韩容泽都乐见其成。
两人一出来，秋葵便低声与聆雪禀道：“郡主，侧妃娘娘得了消息，就在暖阁里愣神，不哭不笑的，奴婢斗胆，便来请您了。最重要的是，这消息还是太子嫔递过来的，奴婢怕太子嫔是故意的，再生出什么事情来。”
聆雪听着皱眉，洪宝芸于这样的事情上却是利落的很，冷声道：“之前郡主不是送过去两个宫女？这会儿人呢？没得让你们主子让一个太子嫔给欺负了。”
秋葵先行了一礼，道：“如今也不知道侧妃娘娘会怎么着，怕闹到太子妃那，太子妃来偏殿一劝，说不得就要闹僵起来，因而还不敢往正殿去，两人一人守着侧妃，一人在外头防着太子嫔呢。”
“先过去再说。”聆雪道。
到了东宫前，洪宝芸拉了聆雪的袖摆，用罗扇掩住口鼻问聆雪：“不能处置了这个太子嫔？太闹腾了些，一次两次的也学不乖，倒不如换个软婕妤那样的来。”
软婕妤也是极美的，只性子软糯，只会听吩咐办事，如今姜帝住在软香楼里，连换了两个糖美人，软婕妤却听一个小小美人的吩咐，又以韩皇后之命是从。
“人不好找，到底是东宫，仁明殿一直盯着不放的，很难，若想要一劳永逸，若只是小打小闹便也罢了，总比再进来一个的好，寻常不涉及这样的事儿，贾姐姐还是压得住她的，且太子也不往她殿里去，不过是个纸老虎，也只能这样蹦跶两下而已。”聆雪将东宫的形势分析给洪宝芸听。
洪宝芸点了点头：“就是有些膈应人，旁的敲打两下，倒也学乖了，她可倒好，一次次的被处罚，罚了之后，再来一遍。”
“她也不是个蠢的，她若是不蹦哒了，大概头一个饶不得她的，便是仁明殿那位了。”聆雪道。
洪宝芸颔首，两人一并进了贾馨宁的偏厢，原以为要迎上贾馨宁呆呆怔怔的样子，不想贾馨宁正埋在铺满了各种锦缎绸纱的料子里头，见两人进来，笑着说道：“我瞧着秋葵不在，便知道她是去请你了，来，帮我挑一挑，哪些个料子好，我赏去林家。”
洪宝芸与聆雪对视一眼，也不知这是怎么个情形。
聆雪深瞧了贾馨宁一眼，探究之意很明显。
贾馨宁便嗔了她一眼，拉了洪宝芸的手道：“嫂嫂别理她，她惯是爱多思多想的，来帮我瞧料子，看看哪个送去合适？也不知开平适合什么样的料子。”
洪宝芸自然顺着贾馨宁的话说，也埋进了各色的料子里头去。
聆雪立在原地没挪动，贾馨宁到底回转身来拉她：“你这是做什么？难道非要瞧见我哭了闹了才罢休？我又不是个傻子，楞得一会儿神，便也够了，总归不是林姑娘，也会是旁人，难不成，他还能一直不娶吗？”
“你想通就好。”聆雪知道贾馨宁心底里还是难受的，可正如贾馨宁所说的，不是林姑娘，还会是旁人，她早晚要迈出这一步去。
贾馨宁比着各种料子与聆雪说：“我觉得那位林姑娘喜欢素色的，你来挑一挑，约莫跟你的喜好差不多。”
聆雪因着守孝，这些年都习惯了清浅的颜色，因而挑起来倒是容易，不一会儿就挑出两匹雪青，两匹浅藕色的来，两个颜色一样，只上头的暗纹不同，一个卷草纹，一个四合如意。
贾馨宁拿着那料子往聆雪身上比，随口说着：“那林姑娘只瞧背后，倒是与你有几分相像的，我转过去，我瞧瞧搭着好不好看？”
聆雪便顺着贾馨宁的心意，背转过身去。
洪宝芸手里头拿着一匹浅杏色兰草暗纹云锦，看着这一幕，突然就想起来那日赏花宴上的事情，那时候，林姑娘的位子，离着公主的位置很近。
贾伟宁心里那个人是谁，世人皆知，也许那时候，贾馨宁中意的嫂嫂人选，是林姑娘，若那时候她不主动去寻了聆雪，说不得现在也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只洪宝芸突然想到，那时候岳翎连贾馨宁这样的娇媚美人都不肯要，又是为着谁？
那么这次要远嫁过去的林姑娘，是不是也衬了开平那位将军的心意？
这样的念头不敢往深里头去想，才起了这样一个苗头，就被洪宝芸自己掐灭了，看破尚且还要不说破，趁着现在自己还知道的不多，及时止住了才是。
挑完衣料，挑首饰，再挑了摆件，贾馨宁仿佛给自己置办嫁妆一样尽心尽力，洪宝芸看着直皱眉，看向聆雪，却见聆雪轻轻的摇了摇头。
有些人心里头有执念，贾馨宁心底里实际上同永嘉一样良善，她没有完成的心愿，便细心给林姑娘准备，就好像是她嫁出去了一样。
若说没有嫉妒之心，怎么可能？
只是贾馨宁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骄纵的小姑娘，知道有些心情，有些心事，再怎么折腾摧残，也不会回到起点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这些个琐碎小事，将自己的生活填满。
贾馨宁收拾了一下午，直到午后连慈宁殿那边都惊动了，端瑞挺着肚子到了东宫偏殿，瞧见贾馨宁收拾出来的四五个大箱笼，问：“你这是做什么？”
聆雪冲着端瑞使了个眼色，笑着说道：“是贾姐姐给林姑娘的添妆。”
“添妆？”端瑞听得皱眉，问：“馨宁，你觉得林姑娘肯收你的添妆？”
端瑞后半句不曾问出来，这是给人林姑娘添妆去了，还是添堵去了？
这个问题，洪宝芸没想过，她自来心大，当初就觉得聆雪不去参加她的婚宴没必要，但那时候也是防着贾夫人起幺蛾子，不去就不去了。
至于林姑娘，贾馨宁当初宣告要做贾伟宁正妻的时候，她都能知道，那林姑娘能不知道？
林家知道这个事儿，还能问到聆雪与她跟前来，便说明不介意，毕竟贾馨宁现在都是东宫的太子侧妃了。
宫里头赏的东西，那都是外头难得的，独一份的东西，有什么不肯收的？若是洪宝芸，不止要收，还收的欢天喜地的，这些个，可都是能写在嫁妆单子里头的。
岳翎拿着朝廷的俸禄，余下的还有什么进账？开平那地方也不比临安城，去了什么都要重新置办立起来，可不得嫁妆丰厚的过去。
聆雪倒是早想着了，只碍于贾馨宁这会儿在兴头上，因而想着到时候赏出宫，以端瑞和她的名义出宫去，只没想到，端瑞这会儿就说出来了。
贾馨宁就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颓败下来，有些小心翼翼的问端瑞：“表姐，林姑娘……不肯收吗？”
端瑞原还一股子莫名的气，被贾馨宁这样的眼神望过来，一下子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她这个表妹，何曾有这样的眼神过？
端瑞一下子就改了口：“怎么能不收？敢不收！宫里赏出去的东西，那是她的体面，我是觉得你给她的太多，她就合该跟着岳翎那混蛋到开平吃苦受罪去，你做什么给她那么多的好东西？”
“哦，收就好，那我再挑挑，只赏一箱子东西出去就是了。”贾馨宁背过身去，看着那几口敞开了的大箱子，指点着几个宫女收拾：“那个料子，收出来一半吧，数好了，要是双数，大喜的日子，不能落单的，那些个摆设便罢了，一路车马过去，再碎了，多留些赤金首饰吧，用不了，还能融了打成元宝……”
端瑞如今怀着身子，心软的不成，瞧不得这个，递给聆雪一个眼神，便道：“我这会子又困了，便回去了，既是你都收整出来了，便别收拾了，索性我和聆雪都没收拾，匀给我们两人一人一箱子就是，再加上你嫂嫂的，便不用收整了。”
端瑞鼻子酸，怕在这儿掉眼泪，让贾馨宁更难堪，扭身出去了。
贾馨宁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过来，问聆雪：“表姐说的，成吗？”
“都行的。”聆雪轻声应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