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随着补课的结束慢慢已散去不少,放假三天后,九月一号正式开学。柳格她们成了这个新校区第一批高三生,郝军他们的悲惨历史永远留在了老校区,新的高三生们没有亲眼目睹学长学姐们的惨样,对高三生活的恐怖只有耳闻,所以对接下来一年的生活仍然充满灿烂的期待。
至少柳格是这样想的,期待这一年赶快过去,成为不绚烂但灿烂的回忆,然后如愿远走高飞。
青春就是这样伤感的,但没必要死缠烂打。这是柳格在日记里对自己一厢专情的安慰。
高三上学期的语文课、英语课的美好时光柳格都基本大概贡献给了数学。它像一只刺猬一样横在柳格的生活里,还时不时自由欢快地打个滚,完全不探头体谅一下柳格的辛苦。魏覃说这是赤裸裸的报应,谁让柳格从不拿语文和英语当回事,就算考试打盹依然甩她几条街。柳格笑着点头,表示十分的同意她的说法。而且有一瞬间会想要改掉这么不雅的习惯,但无奈数学真的很费脑子,只能拿英语考试的时间来补充脑力。
柳格估计周公那个点点自己的名上瘾了。
柳格以高三试卷多的不能再多为由拒绝爸爸推荐看的任何书,还正儿八经地批评他是怎么做家长的,都到人生的关键岔路口了,还不好好督促女儿好好学习。爸爸一脸尴尬,妈妈倒是乐坏了。
柳格相信数学课本上是没有谈情说爱的公式的。柳格警告自己,该戒了邱沐的瘾,像魏覃该戒了烟瘾一样。
这年冬天特别冷。柳格整天裹着羽绒服,手还是红通通的冰冷。脸上倒是一点血色都没有,魏覃建议柳格去吊一瓶氨基酸,柳格反问她,“知道什么叫肤白如雪吗?”柳格摸着自己的脸,魏覃受不了柳格的臭美,下力掐她,柳格倒是一点没有觉得疼,穿得实在是太厚了。
元旦前半个月,刘小老头在班上说:“我决定办一场元旦晚会,有的同学太紧张了,正好借此机会松松大家的神经,愉快地迎接期末考试的到来。”
男生基本都乐了,汪磊尤其克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吹起了口哨。看来他不是刘小老头说的太紧张了的同学里的成员,他应该是被这样沉闷的气氛憋疯了。
柳格自动屏蔽掉了这条信息,站在一群熟悉又陌生的人的目光河流里实在不适合自己,何况爸妈也没有遗传给自己吹拉弹唱的天赋,后天也没有加以装饰。遇着这种机会,就只能躲猫猫了。
小个班长倒是忙得不得了,他自己给自己按了男主持人的身份加节目策划。这天,小个班长坐到魏覃的位子上,“柳格,元旦晚会我帮你准备了一个节目,你自己写首诗,自己朗诵,或者我们一人一句地朗诵,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没空!”
“你再考虑一下嘛,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让大家好好见识见识你的才华,等以后毕业了,大家想起你,不至于认为你只会写作文。”
“我没空,忙着呢!你找别人去!”柳格一副拒小个班长于千里的模样。
“你变了,一点都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豪气了,跟个女孩子一样,小家子气。”
柳格听到他说自己是后来的,心里的窝囊气一下子就全出来了。“看在我们曾经同桌一场的份上,现在赶紧滚开。”
小个班长看着莫名其妙发火的柳格,挠着自己的头走了。
柳格抬着头冷冷地看着小个班长的背影,眼神比楼外的冬风还残忍。
等柳格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这样累及无辜真是太不人道了,可是后来的,后来的怎么了?再说了我要谁记得我?谁都不需要记住我。
柳格依然吃饭、睡觉、做数学题,偶尔躺在床上听魏覃在那里幻想,褚源会不会在晚会上跟她表白呢,唱一首情歌,那自己该如何是好呢?
褚源已经和之前的女孩子分开了,没有原因。褚源看不出来伤心,但魏覃的高兴是人尽皆知的。
晚会占用了晚自习的时间,下午最后一节英语课布置教室,课桌被移的乱七八糟,魏覃提醒柳格把东西都收拾好。柳格想起那只千纸鹤和一堆大大小小的纸条还在书桌里,于是找了一个装试卷的纸袋子把它们都塞在里面,想着它们的下一站该是哪?
柳格提着它们从敞着的后门溜走了。回到宿舍,柳格偷借了魏覃抽烟用的打火机,清理了阳台上冻死的风信子,然后借用它的花盆。
柳格蹲在阳台避风的一角,敞开羽绒服挡着风,按下打火机,左手上的纸上写着“今天睡的香吗?”,点着了,柳格扔在花盆里,第二张上写着“今天又起的这么晚,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这是给你准备的饼干。”,下一张写着“美女,今天下午我们一起去河边走走吧!”,下下张是“把你这次的作文递给我欣赏下”、、、、、、
柳格把一袋子的纸一张一张掏出来,燃成灰,扬在冬风里。柳格特别认真仔细,生怕有一张落下,不知不觉飘走了,某日再一眼憋见它黑乎乎地躺在某个角落里。
魏覃回到宿舍的时候,柳格正在卫生间抠指甲缝里的泥巴,她不明白柳格大冬天里跟哗啦啦的冷水较什么劲。“别洗了,手指都伸不直了。”柳格回到房间的时候,魏覃正在检查柳格已经空了的纸袋子,抬头看柳格弯着的手指,指了指阳台,“明天再去买一株风信子,这回营养丰富,肯定冻不死了。”
柳格把手伸进被子里取暖,假装听不懂魏覃的话。只是在心里告诉自己,我的喜悦过往一定会在别的地方生根发芽的。
魏覃说,“等到了大学,就找个人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再也不屈着自己,不高兴就把他直接甩了,再也不给别人在自己这里玩游戏的主动权。”
冬天里也该有火热的心!打不死的小强,灭不亡的少女心。
晚上,柳格和魏覃去晚了,晚会已经照常开始。课桌和讲桌连成半圆形,中间是舞台。两个人在后面找了位子坐下。窗户和黑板周围贴了气球,挺喜庆的。魏覃说:“我有帮忙打气。”柳格说:“我有认真看它们,不过因为是你打的气才这么漂亮的。”魏覃张大嘴却没笑,她现在觉得从柳格嘴里冒出来的恭维话都是冷的,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又补一句,“是褚源和他哥们贴的。”柳格白她一眼,趴在不知谁的课桌上,不接她的话。
晚会的主持人是小个班长和那个女生。她披着很顺的长发,嘴上抹了蜜样的唇彩,白色的长羽绒服敞开着,里面是很合身的桃红色的长裙。前面的男生们激情高涨,人家还没张嘴说话,就掌声雷动不止。
柳格一直怀疑她脚上踩的是高跟鞋,不然自己一直趴着,她的半截身子怎么还能一直在眼球里晃荡。柳格看着看着,就又联想到邱沐,柳格甚至怀疑邱沐是又后悔了,长大了,看见了那个女生的美,才沉默地从自己这里脱身的。像最初碰见邱沐的柳格,什么都不知道,不明白,后来,却在看不见邱沐的日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心。
魏覃和柳格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看,她长得一点都不白,头发怎么跟你的一样黄呢?演技还不错。”柳格抬头看,“哦,是不错。”为了还原老虎跑步威风,戴幽若把讲台变成了跑步机,脚下生风,灰尘飞扬。小个班长眼睛瞪得老大,说实话,他第一次用内在美吸引了柳格,而不是柳格羡慕至极的骨感脸。同桌的时光里,多少次,因为他的脸,柳格曾狠狠地亏了自己的胃。
老虎跑完了,戴幽若羞答答地低头走向自己的座位,刚才那个霸气的姑娘也在节目结束后消失了,柳格看见小个班长眼里长长的送别。
那个女生站在中间浅笑,柳格很自觉地控制了自己的双手,安静了。她说刚才的表演很生动,特别像。她转头看向小个班长,嘴张开又安静地合上了。“哦,现在请谁谁唱首歌,我们鼓掌欢迎!”小个班长慌张地说。
邱沐站在中间,她默默地把话筒递给他,退了几步,站在邱沐的身后,特别的显眼。“伍佰的《痛苦的人》送给自己。”音乐响起,男生们拍着桌子起哄。魏覃甩着巴掌,“哭死你!”柳格盯着站在邱沐身后的她,是很美啊,大眼睛,瓜子脸,一朵阳光下藏也藏不住要盛开的玫瑰花。
柳格感叹自己这样的皮实,估计最多只能是一朵向日葵了。娇艳的花朵更需要人的爱护。
邱沐转身走向她,她抬起眼皮,满眼的娇羞。邱沐会看到什么呢?是她身后的门亦或是柳格眼前的花儿?
小个班长兴高采烈地介绍下一个主角,他居然说请柳格眼前的花儿表演一段独舞。她脱下羽绒服,走向中间。汪磊领着男生把桌子拍的哇哇乱叫。魏覃说:“赵倩真是瞎了眼了,柳格,你看汪磊那个贱样,就剩单膝下跪了。”
柳格又趴了下去,汪磊下不下跪跟柳格有什么关系!
据说她跳的是什么民族舞,反正柳格没看见!
晚会是在所有男生演唱的《十年》的歌声里结束的。十年后,柳格可能抱着孩子,身边站着一个人。邱沐呢,是不是和她牵着手在阳光下散步,眼里是开得极盛的花。
褚源是唱歌了,但和魏覃没什么关系,她很仔细地听,但还是没有分出来哪个音是从褚源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刘小老头一晚上都没有来看一眼。
柳格和魏覃早早地躺下,睡了。冰冷的被窝里,柳格蜷着身子,实在不宜继续刚才的热闹。
第二天,刘小老头表示很骄傲,争气的二班孩子让他赢了办公室的赌约,重压之下照样能载歌载舞,这才是他带出来的学生该有的风范。当然要除了柳格这样的。
柳格收到一张贺卡,是整天和褚源一起厮混的大高个放在课桌里的。柳格涂黑了自己的名字,把它扔在垃圾桶里。看,没有邱沐的柳格,不是十分的可爱,但还是柳格,只是稍微提前长大了一点。不是没人欣赏的。
魏覃说她爸妈今年要带着弟弟回来过年。考试那天她起的比柳格早,柳格知道她有点紧张。酷酷的魏覃终于给了柳格怜香惜玉的机会,柳格把准备好的2b铅笔和橡皮放在她的笔袋里。
柳格分在了隔壁班的教室,魏覃分在了吴诏的班里。两个人一起从教学楼中间的楼梯上楼,魏覃向右,柳格向左,其实柳格是看着魏覃的背影没在拐角里,才转身的。十岁以前爸爸在柳格的心里就跟孙悟空一样有能耐,有脑子有身手,此刻柳格希望自己就是一只孙猴子,能保全自己的安危,还能解魏覃的困顿。
柳格的座位在门口的第一个,说实话,这个地方真他妈冷,风吹在柳格的腿上,像在野外拍打一株无人认领的野草,肆无忌惮。柳格正跺着脚,邱沐进来了,目光直接越过柳格的头顶,从柳格身边迈过去的时候柳格觉得更冷了。
柳格往后面递卷子的时候,身体向后转的狠了些,看见坐在最后面的邱沐,正翘首以待。那一年,后来的柳格也是坐在第一排,邱沐坐在最后面。
考试中间,柳格实在受不了了,举手请老师把门关上,他大概看见柳格的手的确红得透彻,就很随和地把门关上了。柳格的手一直哆嗦着,卷子上的字写得很有艺术感,特别是作文,愿望到底是什么呢?此刻柳格的愿望就是一条毛裤或者是一杯热水。
中午休息,柳格和魏覃一起去买了那种露手指头的手套,回宿舍加了一条厚毛裤,下午的考试很难,柳格的神经系统都明白柳格很重视,根本不可能拿自己被无关紧要的坏小子偶然一憋产生的微弱美感来与它抗衡。
下午柳格和魏覃从中间楼梯口分手时,两个人一样的紧张。柳格挑了一个比较好的姿势坐定后,开始整理自己的考试用具,邱沐走到门口时,柳格还是看见了,看见了那一双曾与自己一起踏在青青草地上的脚,说好了要一起走遍四方的。
邱沐放了一个热水袋在柳格的桌上,悄无声息,柳格看着它,自己该把热的烫人的它悄无声息地搁在哪?
监考老师把卷子放在柳格面前的时候,柳格决定让它悄无声息地躺在隔壁桌上,妈妈买的厚毛裤是很暖和的。老师在大家开始做题以后,静静地把门关上了。
很庆幸,在铃声响起前,柳格把题目都做完了。离开时,柳格只拿走了自己的东西,还让它躺在那等别人来领取。
晚上自由活动,柳格和魏覃找了个小饭馆,魏覃边喝边吃边骂数学试卷上的题出的太变态了,柳格十分同意,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最后,吃完饭,柳格也没有告诉魏覃热水袋的事,这种暖和的事情经她的嘴一分析,柳格又该心存幻想了。
早上醒来,魏覃不解地问柳格,“昨天晚上吃饭,我们喝的是白开水,又不是酒,怎么晚上睡着了还发酒疯,梦话连连,痴笑不断。”严肃地审问柳格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柳格直打着哈欠,不愿正面回答她,再说了,她应该不知道邱沐是和自己一个考场的。魏覃也没打算深究,当着柳格的面,点着了一根烟。只是这次和柳格上次看见的形象差的很远,魏覃憋足了气猛吸一口,脸有点变形,囧的很。像发的不是烟瘾,而是毒瘾。
柳格低头穿衣服,祈祷今天的英语试题都是魏覃熟悉的,有一门考试的分数看得过去也是好的。
没有人真的不愿意成为父母眼中的好孩子。父母撒一点阳光,孩子在千里之外,仍然觉得灿烂无比,好比魏覃,哪怕她只是分到了一点微弱的光,哪怕她总是装不在乎。
父母错过了魏覃少女多愁善感的时光,褚源和魏覃的相遇在友情的包裹下粉饰了魏覃的少女情怀。清楚或模糊的对待,成了现在的魏覃。就像英语阅读理解,选对了题目的答案,并不表示这篇文章的意思你就明白,可能脑子里模糊得如一团浆糊。
吃过早餐,柳格挽着魏覃的胳膊一起上了教学楼中间的楼梯,柳格嘱咐她一定要记得涂答题卡,认真看仔细了,不要涂错了行,涂完记得检查一遍。魏覃倒笑柳格得了刘小老头的真传。但为了让魏覃真的能笑着考英语,柳格没有还嘴,而是露出一嘴的牙傻乐。两人在笑声中走向自己的位子,这是自己挣来的位子,用父母交的学费,用父母给的脑子,用自己心里模模糊糊的动力。
中午休息,宿舍里冷得的沉静。柳格知道魏覃的英语考得应该还可以,就没有多啰嗦,自己得养足了精神对付下午的理综,柳格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将来对自己来说有什么用,柳格只知道,现在要干掉它,不能让它抹黑了自己白净的脸。柳格是瞒着爸妈自己偷偷选了理科,最后只是下了通知给他们,柳格不想骗他们,所以没有理由,只有这么个结果。
而如此受罪的现在,柳格能给自己的不过就是在累了的时候一回头能看见自己想看到的,不用等到寂静的夜里偷偷回想。叹息如呼吸,永续难止。
铃声响起,柳格长舒了一口气,毕竟是考一次就少一次了,而且马上柳格就可以收拾收拾东西,回家睡懒觉了。邱沐从柳格的眼前走了出去,没有犹豫,没有停顿,柳格痴望着邱沐的背影,心里扑通扑通的乱撞,的确,自己是比这理综的卷子还欠抽。
考完试放假两天。柳格一本书、一张卷子都没有带回家,到家了,要睡觉,要跟在妈妈身后当一个跟屁虫。快要过年了,柳格家的小商店特别的忙,妈妈忙的手脚不够用时会大叫爸爸的绰号,“眼镜,下来帮忙。”不到半分钟,爸爸就出现在她眼前等着被安排,乖极了,妈妈顺手递给他一张单子,“去,把这些都装好,那个谁谁一会来拿。”柳格坐在电话机旁,看着妈妈拿着计算器对着一大堆杂货清算,眼神放着无限的光彩,柳格喜欢这样的妈妈,估计爸爸也是喜欢这样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