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是家住的样式,一户三个房间。柳格爸爸看中最大的那间房间,里面也正好有张空床,就把行李放下,铺好床,拍着柳格的肩膀,嘱咐几句,才十分不放心地离开了。
六个人的房间,只有四个女生是常住的,其中包括柳格,另外两个女生偶尔住两天。开始都是正常的陌生,慢慢也能聊上两句,可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斜对床的女生都没有拿正眼看过柳格。柳格慢慢猜到,自己就是她幻化的那个敌人。
吴诏会偶尔讲起邱沐和那个女生之间的趣事。竹签王的大眼睛,估计真的是金鱼眼,才任由两人头顶的鸿雁久久盘旋。柳格看吴诏欲言又止的模样,简直是留给自己无限想像的空间。也许她也像当初的柳格一样,坐在月光底下听邱沐讲小时候的趣事,可能表现出来的兴趣比柳格当初更浓烈;也许邱沐牵着她的手,已经在护城河边来来回回走过多遍;也许邱沐也骑着自行车送过她回家,她不像当初的柳格只是死死地抓着后座边缘,邱沐也会觉得她比当初的柳格轻许多;也许邱沐把一道函数题很耐心地给她讲过很多遍了,她依然装作不懂地望着他,不像当初的柳格被一道几何题难为地饭都吃不下去,还对邱沐视而不见;也许、、、、、、肯定还有很多的也许,都是柳格在梦里实现过的也许。
邱沐走远了,柳格可怜自己放飞的那只鸟,甚至觉得羞耻,也为自己大摇大摆地到来觉得可笑。可悲的是,柳格连个出气筒都找不到,郝军他们高年级的继续留在了老校区,不然柳格还可以狠狠地踢他两脚解解气。
柳格也不可能找吴诏出气,他也许是希望柳格可以去找他出气的,但柳格是万万不可能找他的。柳格想吴诏可能猜到自己转学的目的,不然他不会像苍蝇看见肉一样地把自己盯这么紧。自从柳格来了以后,吴诏突然就从一个正经的学生变成了一名无正业的狂热粉丝,隔三差五地在柳格面前更新邱沐的过往,和别人紧密相关的过往。吴诏企图一点一点浇灭柳格心中的星星之火,柳格笑笑,已经晚了,星星之火已经燎原。
即便邱沐已经走远,但在柳格的眼里,他也是和数学并肩的,一样的操心,吴诏可能就是物理,也可能是化学,上得了台面,但肯定不足以让柳格骄傲。
吴诏热情如火,柳格只看着,不阻拦。二班的传统是每月都要组织一次月考,柳格初来乍道,不想一鸣惊人,更不想落人话柄,所以决定收起自己的大心思,认真学习。柳格听同桌说,考完了,排名靠前的可以自己选座位,柳格嫌弃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大垃圾桶,心想等考完了一定要选一个看不见它的地方。
吴诏早上会捧着早餐等在柳格的宿舍楼底下,晚上下了晚自习会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但那个长头发的女孩还是一次都没有跟柳格打过招呼。
月考的前一天晚上,柳格问吴诏有没有收到过自己写的回信,吴诏一脸惊讶地摇摇头。之前,柳格还傻傻地想,也许是吴诏没有看明白自己写的内容,只觉得文章直白且深情。原来是它自己走丢了。
月考的科目是不含政治、地理和生物的。所以一天就考完了,英语是晚上考的,同学之间相互交换答题卡对答案,晚自习结束前,成绩就出来了,柳格135分,比柳格多两分的是一个叫戴幽若的女孩。刘小老头走到柳格的面前,说不错,柳格忙说,“应该的,应该的!”柳格此时的心态就像是欠了别人的钱,终于把利息还上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上半天课,下午自由活动。成绩也都出来了,再好的老师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拯救柳格的数学,邱沐136分,柳格108分。最后一节课调座位,柳格是第二个选的,她选了教室第二组中间的位子,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同桌是谁,她已经管不了了,只要远离那只垃圾桶就行。
下午柳格一个人去老校区找郝军,让他去收发室大爷那里找一封吴诏的信。郝军看柳格强装淡定,决定逗逗她,“赵大爷很负责的,一看就知道我不是高一的孩子,怎么可能让我把别人的信拿走呢?”柳格一脸无赖相,“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
郝军干站着,看柳格望着收发室的大爷瞎着急。两分钟后,柳格回转头看着郝军,她太了解他了,毕竟两个人是从穿开裆裤就开始攀的交情,“这样吧,你去帮我拿信,晚饭我请客,你随便点。”说着从书包里拿出钱包,在心里把自己的饭钱和回家的路费仔细地核算清楚后,把一笔巨款甩在郝军的手上。郝军看柳格拿钱包出来,眼睛都开始有神了,这下他得意地把钱装进裤子口袋里,转身进了收发室。
都一只脚迈进去了,他竟然回过头来冲柳格笑,“格格,刚才你说我叫什么名字来着?”旁边的赵大爷抬起头,拿起他的老花眼镜架在鼻梁上,双眼聚焦盯着柳格。“吴诏,你妈给你起的名字你也敢忘!”柳格十分真诚地笑着,比旁边的一大捧月季藤上的任何一朵花都开的尽力。郝军朝柳格伸出拳头,赵大爷扶了扶老花眼镜,转头问郝军,“哪个年级、哪个班的?”
柳格收起自己快刹不住车的笑容,转过身,蹲在马路边看蚂蚁慌乱地搬家。
半个小时后,郝军从里面出来,“找不到,可能是根本没有邮到这里,也可能是长时间找不到收信人,赵大爷就处理了,也有可能已经转到新校区去了,你再回去问问。”
柳格站起来,“希望它已经不在了。”郝军一脸坏笑地看着柳格,“这么毒的心啊,小时候多善良啊,从来不跟我抢糖醋排骨,再说了,你不想要还找它干嘛?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吴诏的?”柳格懒得理他,自己朝校门口走去。
郝军追上来,“不是说晚上请我吃饭,现在还这么早呢?要不我们去篮球场切磋一下,老规矩,我让着你。”
“你还嫌自己脸皮不够厚啊?谁让着谁啊?去就去,你要当心自己的安全,别让我把你当球拍了。”郝军拍着自己的肚皮,“我看难度不小。”柳格笑了,他靠过来,勾住她的肩膀,一脸傻笑。从小到大,他都拿他圆滚的身材逗乐柳格。
此刻柳格决定以后再也不笑他胖了,自己都开始喜欢别人了,他也该有喜欢的人了,哥们的情义就是让他觉得他在自己这个女生眼里还是很有魅力的。虽然柳格一直忽略他的性别。
两人在篮球场大战到天黑,柳格输得很惨,但心情轻松了不少。郝军球技进步很多,他说他经常练习,希望可以苗条一点。柳格猜他心里一定装了某个女孩,不然他妈妈念叨好几年让他注意形象,他都充耳不闻,学打篮球还是因为柳格没有人陪练,才不情不愿地跟着一起学的。
晚饭是在郝军学校旁边的小餐馆解决的,地方干净,菜也不是很贵,结完帐郝军把剩下的钱又塞进柳格的书包里。等公交车的时候,郝军拍着柳格的肩膀叹气,“想知道什么就问,别跟上了年纪的女人似的,想了解一点八卦又怕得罪人。”
“看,心里有鬼吧,我只是想说你好自为之,别再惹你妈妈生气,上次你偷偷转到这里来,她就很不满意了。”
哎,这下轮到柳格叹气,自己心里有鬼,连郝军都看出来了。不好混啊!
星期一晚上,吴诏问柳格昨天去哪里了?他托别人去宿舍找了几趟都不在。柳格盯着地上铺得不牢固的石砖,长方形的,一下雨下面都是泥浆,必须把脚踩在中间,这样它受力均衡就很老实。如果不小心踩偏了,遭殃的是自己,还会祸及无辜。“我去找一个朋友。你上去吧,我自己走就好,也不远。”柳格走出十几米远,回头看吴诏还站在楼道口的灯下,朝自己笑。
回到宿舍,柳格撞见那个女生在床上大哭,自觉待不下去,转身下楼,操场上跑步的人还真不少,柳格也加入了。自此,只能早出晚归,静静做人,柳格实在不愿在她眼前晃,也不愿她在自己眼前晃,这种相互的不待见,就如喝白开水却被莫名的鱼刺卡了喉咙一样的愤怒。
很突兀地,同桌魏覃邀请柳格搬去和她同住,说她的室友搬出去了。柳格没有犹豫,相比邱沐的冷淡,这种程度的友好,只能用雪中送炭来形容。
吴诏像五月份的天气,很怡人。但柳格觉得自己心里的窟窿太深,况且自己是一根筋的人,撞了南墙,包扎完,继续撞。吴诏对柳格越来越好,邱沐也越来越安静,柳格就越来越不待见自己。
一个普通的傍晚,吴诏又站在窗户旁。柳格正对着手上的数学测试卷生气,看到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不止荒唐了自己。柳格气冲冲地走出教室,很认真地告诉他,“这次数学考试的成绩很不好,我想自己安静地待一段时间。”吴诏像被柳格的样子吓着了,但又装作很平静的模样,看着柳格,“好吧,那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然后转身迈着他修长的腿走向旁边的楼梯,而不是像往常一样从二班的教室后门神气地走到前门离开。
空空的走廊里,柳格静静地看着他帅气的后脑勺,柳格想这一幕他是有可能在心里预演过的,否则怎会如此痛快地离开呢?反正柳格是有想过的,作为朋友走得太近,迟早有一天柳格会告诉吴诏,他不是她想要的四月天。
舒玉去哪儿了呢?她要是看见柳格如此安静地看着吴诏转身走远,该怪柳格狠心了。
柳格和魏覃朝夕相处,慢慢地,话就多了起来。邱沐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也许是窗外的风景美吧,也是,春天正盛,树正换新衣。柳格的日子却安静多了,因为大家都很安静。自从月考成绩出来,柳格觉得自己和这一大群鹅就融洽了,有了一种自己融入、别人也接纳了的归属感。只是柳格和邱沐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4月15号,吴诏托人给柳格送来一封信。信封上是柳格的字迹,已经被拆开过。终究它还是寻回来了,柳格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正经的笑话。柳格没有把信打开看,纸上不掩饰深情的少女太不矜持,她怕自己会冲到邱沐的面前,给他难堪。柳格撕掉信封,把彩纸重新叠成千纸鹤,放在书桌里离心最远的角落。它会提醒柳格,有些人已经走远,不必追。
柳格心无旁骛地做了一晚上的英语练习题。邱沐伤了柳格的心,这下好了,柳格又伤了别人的心,自己的心也撕扯平了。终究吴诏不是柳格,他清楚明白地醒了,以后没有奢望,就没有失望。
柳格成了二班的一份子,即使风呼呼地吹,也没谁能保证森林里的每一棵树内心都是热闹的!柳格是一个孤零零的存在,飘在成片的芦苇荡里,添自己的伤口。在魏覃面前还要装欢喜,同一个笑话不同的人看了会有千万个效果,柳格和魏覃还没有发展到可以相互理解的程度。
放暑假前,柳格去看吴诏,刚走到他的教室门前就看见他伸长脖子朝外张望,等人的标准姿势。吴诏站得离柳格很近,右手撑着柳格身后的墙,柳格嵌在他身体弯出的弧度里,差点把自己塞进墙里。吴诏瘦了,眼睛深陷,眉骨硬生生地突出来。
吴诏看着柳格,嘴角上扬,眼里有惊喜。柳格低下头,想即刻结束这场不公平的对视。吴诏察觉到柳格眼里的愧疚,从看见柳格的那一刻就发现了,于是得寸进尺地逼视柳格。
这样浪漫的场景,柳格本该有一丝感动的,但梦里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吴诏。该了结的就不该拖着。 “对不起!”柳格尽量站直身子,理直气壮地看着吴诏。吴诏收回手臂,垂了下去。“你走吧!以后好好的。”柳格没有回头。
魏覃和褚源关系很好。她默默地站在褚源的身边,变着法地投他的好,褚源却只接受着,视而不见她是一个女生的事实。真相就是这样赤裸裸的,很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