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情不知所起(一)
洋桔梗2017-11-12 21:364,636

  柳格到孝楚以后就基本不怎么想起以前的同学和事儿了,偶尔也听余泱提起别的人,但柳格都没有放在心上,当然她也没有告诉余泱,吴诏给她写过一封信。新的同学当然会发生新的故事,比如赵奇,比如自己的同桌。但这些发生的故事,柳格是从不起哄的,也阻止不了,只能将自己置身事外,做个旁人。

  日子长了,旁人都道柳格是一个书呆子罢了,只有图书馆的书才是她的最爱,只有数学题才是她的烦恼。整天甩个马尾,忙得不食人间烟火。

  其实柳格自己也是这样看自己的,在吴诏的信到来之前,她还不太明白自己偶尔回忆过去到底有什么不好,或者说她是乐于这样回忆的。但吴诏的信来了,适逢冬日,像感冒去医务室挂的点滴,一滴一滴渗透到柳格的血液里,然后流到心脏,让人起寒颤;又像夏日里才会有的暴雨,一大颗一大颗落下,瞬间洪涝了柳格泛着平静波纹的心田。半年前,他还追在柳格的身旁,虽然柳格只当是儿戏。如此年少,何付真心?

  五月二十号最后一次摸底考试结束,两天后,柳格的左手手腕骨裂了,打了石膏,用绷带绑起来掉在脖子上。这个结果是一个幼稚的小游戏造成的,晚自习中间休息,大家都出去了,柳格一个人在教室里寻寻觅觅地发语文试卷。柳格实在是寻的很窝气,就决定撂下卷子也出去透气。舒玉看见柳格出来,邀请她和自己及另外一个和舒玉一样皮包骨的女生一起玩转圈圈的游戏。柳格看着她俩的身板直摇头,但还是盛情难却地加入了,悲剧总会在这种严重不对称的较量之后发生,柳格摔倒了,在着地的瞬间用左手撑了一下地面。

  回到教室在灯光下两分钟后,白嫩的胳膊就变了形,柳格看着舒玉担心的眼神,安慰她没事的,自己也以为不要紧,就去医务室拿了一点红药水,简单地抹抹揉揉。以前和郝军打篮球也经常伤到,柳格摸着自己的左手腕,心里还是有一点担心的,毕竟马上就要中考了。柳格抹完药后继续发语文试卷,四方脸说柳格要是能再正确对待语文一点,这次考试就能拿满分了,引起四周几阵的“啊”声。

  周五放学后,大家都可以各自回家。柳格没有带一张卷子,书包里塞得都是接妈妈的礼物,或者说洗衣机又要轰隆隆一阵了。手腕肿的太厉害了,也开始疼了,柳格站在校门口等大巴,想快点回家。可是今天的大巴估计是轮胎罢工了,或者是司机偷懒了,学校都快空了,它还是没有来。

  邱沐推着自行车走到柳格面前停下,问她在等谁?柳格被他问得有点懵,心想自己也想知道自己正在等的哪个人是谁。柳格还没想好答案,就只能看着他。“你回家吗?回家我送你!”说完邱沐把车头朝向柳格家的方向。柳格愣站着没动,心里在掂量,我是坐上去让他猜猜我的体重呢,还是继续踮着脚尖当一块望车石呢?

  柳格坐上去的时候觉得车子明显有点重心不稳,等柳格坐好后,邱沐才坐好,身子稍向前倾斜。柳格盯着邱沐拱起的上半个脊背,两人在马路上招摇地越过了一个一个步行的同学,照实说其实柳格是被招摇了,有眼尖的人吹起了口哨。邱沐停在离柳格家还有一条街的路口,非常巧合的心意相通,不巧的是柳格刚站定还是看见了一个朋友,跟她打完招呼,再回头的时候,邱沐在柳格的视线里就只剩下越来越看不清的后脑勺了。

  独自走回家的路上,柳格看着自己手掌心的指甲印,嫌弃地把自己从脚到脖子打量了一番,想装轻盈都没用啊,更何况邱沐骑得还那么快,自己不抓紧,估计要被落在某个地上。柳格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小小的决定,以后绝对不和爸爸一起窝在床上看书,一定要起来,坐在书桌前端端正正地看,自己的小圆脸要雄起了。

  柳格回到家撒娇地向妈妈展示自己的惨状,妈妈没有像小时候那样给自己吹吹,也没有抱自己坐在她的腿上,她放下手中的计算器,抓起柳格的手尽力地甩了几甩,还一边庆幸地说,幸好不是右手腕,要不然笔都拿不了。爸爸是在柳格的惨叫声中从楼上飞奔下来的,看见柳格肿的像长条面包一样均匀胖的手臂,慌忙地扯开妈妈的手,喊道,“怎么能甩呢,肿得这样厉害肯定是骨头伤到了。”爸爸背起柳格就朝医院去了,柳格一路解释请他放下自己:“我是手腕伤到了,不是腿或者脚,我可以自己走路的。”爸爸急了:“你小时候生病,我都是这样背着你去医院的,别闹,老实点。”好吧,柳格静静地趴在他的背上,不是很厚实,但确实很温暖。妈妈在后面大声叫:“等我,等等我,锁门呢,每次都这样。”

  第二天,早上下了小雨,气温特别的宜人。柳格穿了白色的衬衣和裤子进的教室,左小臂上搭了一件粉红色的背心,大家都忙着赶作业,余泱也不例外,只有邱沐和舒玉抬头看了柳格。当然柳格也巡视了邱沐的领地,不然怎么知道他看了自己呢!柳格刚坐定,邱沐的疑问就来了,“昨天下午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回事?”柳格回了:“没事,跟你没有关系,前几天就摔了的。还有,昨天谢谢你送我回家!”柳格觉得自己的回答很官样,几乎是不近人情,可明明自己和邱沐已经有点朋友的样子。

  柳格的手腕骨还走在愈合的路上,中考就如期而至了,不得已爸爸带柳格提早去医院把石膏拆了。初夏的天气让柳格的半根手臂上长满了济公药,爸爸很轻很认真地洗,妈妈蹲在旁边用力啃西瓜,顺便用她1.5的视力监督爸爸,实在着急的时候,也顾不上嘴里的西瓜,一张嘴,西瓜汁就溢出来,散着甜味混在空气里。

  考试的地点是平县一中的老校区,据说这一年的新生报到是在新修的校区。因为柳格这些未来的学弟学妹占了郝军他们的地盘,郝军就回家长肉去了。大家是在学校集合,出发之前,柳格的爸妈都来了,好多人的爸妈也都来了,邱沐的父母没有来,听说他们离得远。柳格的妈妈谨慎又谨慎地叮嘱着,柳格只听着,听没听进去,估计风儿知道。爸爸只说了一句:“长大了,要去打仗了,注意不要再伤着手腕,本来就没好。”

  学校安排的大巴上都贴着班级号,柳格理所当然地和班上所有的女生坐在一个车上,旁边是舒玉,本来柳格的正前方是有一个空座位的,柳格盯着窗外的人,不知道他一直站在外面等什么。好了,余泱大摇大摆上来了,一屁股坐在柳格的前面,转过头,“哟,不当大侠了,是没找到雕姐吧!”柳格收回失落的目光,“好好背几道几何题,脑子里多装点点点,不然你又该放锅里炸一遍了,来年看见我,该叫学姐了。”余泱扶着他遮了半张脸的黑框眼镜,一脸灰地看着窗外。

  柳格转过头正经搭理正在研究自己手腕的舒玉。她真是一个好伙伴,柳格看着她不停张张合合的嘴,简直比自己的妈妈还会唠叨:“你看,自己不爱惜吧,照理说不会像现在这样的,你老是忘记让我帮你拿书或画图,提醒了多少回都记不住。看明天考试怎么办?”

  谁都能看出来,这个少女为了柳格忧心的厉害,眉头都皱成六十岁的老妇人一般了。比较轻松得是她不怎么担心自己,这样两人聊起来也负担轻许多。不过说一句遭雷劈的话,柳格也从来没有担心她考不好,因为压根她就没考好过。舒玉和柳格一样心安理得地放弃了她自己,不然有那么几次,柳格主动给她讲题,她都回绝了,很窝心地回绝了,“你学好考好就够了。”

  柳格这会想明白了‘够了’的意义,舒玉大概早就想明白了这一趟的目的,既然大家都要去参加的仪式,她最好也不要把自己漏掉,说不定会有馅饼砸在她的头上,天知道呢?

  邱沐上了另外一辆大巴,混在一群臭烘烘的男生堆里。柳格想这是第二次和邱沐一起共赴战场,只是稍稍靠近了的人在路上会想些什么呢?

  几辆大巴载着全校的少年到了平县一中旁边的宾馆,其实那不能叫宾馆,只能说是人能睡觉的地方,跟柳格学校的宿舍都不能比。大概老师们不这么说,像柳格妈妈这样的家长就该杞人忧天了。

  安排房间的时候,柳格是很自然地和舒玉要住在一起的。两人选了顶楼左手边最里面的一间小房间,只有两张床,还有一扇小窗户,窗外无遮无挡的,视野很好。

  两人一起清理完桌面、床上用品,柳格刚躺下就有敲门声冲进来。柳格心烦地示意舒玉去开门,心想余泱今天是吃错药了,被自己的白眼蒸了一路还不够,再说了他是怎么混上来的,不是说顶楼住的都是女生不让男生上来吗?一路上柳格的耳朵都被他吵的不能正常使用了。门开了,是五十多岁的男班主任,看见舒玉,他劈头就说:“你真的在这啊,收拾一下东西,去那边最里面的那间房住,这里我安排了别人。”

  柳格从床上坐起来:“我不同意,所有人都是自由组合的。”男班主任看着柳格严肃的表情,略带笑地说:“理解一下,有个女生病了,要安静休息,就你们房间人少。”说完看着舒玉,意思大概是怎么还不收拾东西。

  柳格知道他的笑容是挤给自己看的,但着实让人看着更烦心。

  舒玉是笑着留柳格一个人在房间的。

  三天的饭都是在旅社隔壁的大饭馆里集体解决的。傍晚,柳格走到饭馆门口就被这喜庆的场面吓到了,几百人在热闹地庆祝着什么,虽然没有酒,但一点不妨碍大家聚在一起的欢乐劲儿。舒玉站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边向柳格招手。饿极了的男生们弓着背,活像苍蝇盯着臭豆腐一样,嘴里嚼着碗里的,眼睛里的凶光已经投到离自己最远的那个盘子里了,柳格是缩着五脏六腑才没有打扰到他们中的任何一只,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冒了很大的风险才穿过去的。

  舒玉在她的旁边给柳格留了座位。满桌子的荤腥,满屋子的吧唧声,柳格觉得有点头晕。舒玉很殷勤地夹菜给柳格,焦急地催促她快吃,实际上她也没往嘴里塞东西。柳格望着舒玉笑笑,其实是笑自己成了一个受同龄人宠爱的小孩。

  就在柳格握着筷子,犹豫该进攻碗里哪一种做法的猪部件时,救星来了,一个不算特别丑的男生,柳格的小学同学,现在在平县读职高。他站在门口大声地叫柳格的小名,柳格很是介意,但谁又会放弃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换一口新鲜空气的机会,更何况柳格已经开始头晕了。

  柳格站起来向他招手,没有看正在看着自己的老班头,反正这两天一过完,自己就不受他管辖了。往大了说,他是不可能为了一点小事破坏柳格考试的心情,这样的可怕后果他是接受不了的。柳格又委屈着自己的零部件出了人群,站在他的面前。

  柳格幻想邱沐一定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但肯定没有猜到自己心里的不情愿。柳格想自己之所以没有胃口,他邱沐也是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的,来的路上,他要是能坐在自己的前面,哪怕一句话也没有说,至少本姑娘可以看见他的后脑勺,也能稍微缓解一下考前的复杂情绪。

  柳格带着那个男生走出了大家的视线区,然后客气地陈述了自己的不愿意。柳格心想哪怕是今天这样糟糕的情形,自己也是不会和他出去走走的,即使他不那样蛮横地等在自己上学的路上。柳格也不认为自己会跟一个上了小学三年级的小朋友还经常鼻子底下挂红薯粉条的家伙有什么亲近的关系,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要听妈妈的话。

  在大家吃完饭之前,柳格已经上楼了,在房间里呆坐了一会,然后拿起瓷盆准备去接点热水洗洗脸。柳格知道自己的左手腕不能用力,所以盘算好只接一点点,花不了多少力气。柳格刚走到楼梯口,看见邱沐站在三楼到四楼的楼梯拐角处。柳格的出现像惊着了邱沐,两人都有点慌乱地站着。还是柳格先开的腔:“你是要找谁吗?大家去吃饭还都没有回来。”

  邱沐抬起眼皮看着柳格,毫无疑问地加重了柳格明知故问的嫌疑,柳格脸红了。邱沐上前几步夺过柳格手里的盆就往楼下走,柳格站在那里想着刚才自己的明知故问,顺便明明白白地等着邱沐。邱沐端了几乎一满盆热水。“他是我的小学同学,在这里读职高,我们不是很熟。”柳格说的很大声,很快,音刚落在空气里,又觉得自己解释的更加欲盖弥彰了。邱沐把盆放在柳格的脚边,转身下楼,到刚才等柳格的地方又停下,回转头看着柳格,“我知道了。”然后就是楼梯板的哼声、傻傻的柳格和一盆冒着很大热气的水在黄昏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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