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格已经从孝楚一中转到平县一中一个月了,走在路上还能听见路人甲和路人乙对自己的议论。
“你知道吗?”甲问乙,“二班有个女生是从大名鼎鼎的孝楚转到我们这里来的,她是不是疯了?”
乙一口肯定,“是的,是有一个。”
“我听别人说她是复读一年才考上孝楚的,这么轻易就跑到我们这里来干吗?”柳格听着甲同学的话还是好听的。
“我觉得她可能是跟不上,才跑到我们这里来的吧。”
“不可能,刘主任你还不知道吗?他就喜欢成绩好的。”
“也是哦,好多人都想去二班,刘主任都不要,本来我也想去的!”乙无奈地说。
柳格听了一路也只是在心里笑笑,是啊,那么放肆地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自己后知后觉,别人怎么还会在原地等自己呢?
一个月前,柳格在床上躺了三天之后,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她要转学去平县一中。柳格找郝军商量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柳格从他的眼球里看见了自己满脸的坚决。
于是就有了下面的故事。那天上午一直下着小雨,年后的天气还是很冷,柳格打听到校长家的地址,决定坐在他家门前的楼梯上守株待兔。结果三个小时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从那个楼梯上路过,只能说郝军的运气太好了!这样柳格就不可能因为认不出哪位是校长大人而怪罪于他,因为听完他的描述,柳格觉得还没有自己想像出来的校长模样靠谱。
柳格裹紧羽绒服溜达在通往教学楼的水泥路上,耳边是听了十年的上课铃声,看着高大的教学楼,感觉自己像一只灰溜溜的狗,惦记高大的铁门内悬挂着的肉骨头,饿极而不得,沮丧到了极点。
突然一声严厉的呵斥打断了柳格悲壮的感伤,“怎么还不去上课?”
柳格回转身,一个穿着高筒雨靴的瘦小男人朝自己走过来。真真是老天垂怜,柳格没有顶回去,只是乖乖地回了句,“我不是这个学校的。”
“那来干什么?你们没开学吗?”
“开学了,但是我想转到这儿来。”柳格机灵地掏出随身带的成绩单,递给他。
“孝楚的,不错。跟我走吧!”他笑了,朝柳格招手,自己走在前面带路。柳格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看他在柜子里翻找自己的档案,笑了。
他拿着档案跟柳格一一核对完后,很帅气地说:“明天来上课吧,我姓刘,带高一二班,就插在我们班里。”
“我想去十一班。”
“这是不能还价的。”柳格承认自己喜欢他的爽快!
柳格再次站在这扇高大的铁门前时,已经欢快地成了一只小白兔,蹦跳着出了学校大门。柳格在心里跟某个人宣战:我来了,看你怎么办?
刘小老头像捡了宝一样地在班上宣布了柳格的加入。可实际上他不知道柳格已经开始动摇了,她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坦然地站在二班的讲台上,也不能确定以后自己该如何是好。
就算邱沐听到了,他估计也不会相信。
吴诏给柳格打了电话,柳格很好奇,他怎么会有自己家的电话号码呢?结果他说完柳格更加犹豫了,原来邱沐是还记得自己家电话的。柳格决定跟自己打一个赌,继续在家里忍受妈妈的白眼。两天后下着中雨的下午,柳格在电话里听到了邱沐的声音。
第二天一大早,柳格起床把自己收拾完,就催着爸爸送她去学校了,不过爸爸真的是宠柳格到了一点原则都没有的地步。柳格擅自转学,回家跟爸爸描述事情的经过时,他居然夸自己长大了,自己拿定主意的事情认真做好就行了。柳格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妈妈就不行了,她不理柳格,也不理爸爸了。不理柳格那是因为柳格做的事情太出格,太儿戏,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主意也太大,从孝楚转到平县去,别人知道了不知该怎么笑话她了。妈妈不理爸爸,那是因为爸爸不仅没有跟她站在同一战线上,还强迫自己接受现实,简直岂有此理!
柳格在到家以前已经做好了要受惩罚的心理准备,大不了就是罚站,或者饿两天,小小惩戒自己一下。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安静场景。柳格慢慢开始觉得有点愧对爸妈了,因为自己的妄为,也因为自己这样做的不能说出口的理由。
柳格默默感谢爸爸的开明和豁达,他也许懂了女儿的小小心思,才如此地纵容她。他难道从我的眼睛里看见了我心上的窟窿?柳格胡乱想着。
因为老天一直在下雨,大巴上人很少,柳格和爸爸第一次这么安静地并排坐着,她望着窗外,雨砸在玻璃上,然后扭曲着流下来。她不敢转过身,怕正看着自己的爸爸看见她眼里的东西。因为不管柳格是因为庆幸,还是因为伤心,看在他的眼里都是一样无色透明的水,一样的让他不好理解。
柳格站在刘老师的旁边,像两年前邱沐站在大高个旁边一样,只是她没有望天花板,她只是直直地看着下面仰着头看她的陌生人。她在猜是哪一个女生和她有相同的喜好。
“来,站中间,介绍一下自己吧!”刘老师示意柳格站过来,自己退到讲桌的右边去了。
“大家好,我是柳格,木柳木格,以后大家多照应。谢谢!”柳格说完朝第四组最后面的上空看了一眼,不可否认自己还是看到了。
“哦,孝楚的就是不一样啊,酷,漂亮!”柳格听见下面有人在议论。
“你先暂时坐这里吧,下次我们再调。”刘老师指着第四组第一排最里面的一张空位,前面是一个大大的垃圾桶。
柳格想这可能就是它还空着的原因了。柳格从书包里拿出纸巾擦桌子板凳,还好,不脏,她坐下,什么也没往外拿,也没有什么好拿的,自己就带了几支笔。她的同桌是个瘦瘦的小姑娘,刘老师开始讲课了,她把书主动放在了中间。
虽然中间隔了很多张陌生的脸,但好歹在自己的眼前了,能随便看看和随便猜猜看是两个世界。2004年2月3号,柳格在日记本上写到。
柳格合上日记本,想起自己给邱沐写第一封回信时藏在心底的那点小虚荣。虽然这个少年走起路来是有那么点重心不稳,但一点都不妨碍他有一张沉闷的、孩子般的帅气脸。不以貌取人,但要是没有一点貌相,谁又会愿意抬起眼皮,花点心思去看呢!钱钟书老爷爷说“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柳格说“对于有相貌可看的人,不看也是一种残忍。”
大半年的光景,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一本数学书的厚度,但就是这点厚度压了柳格的心脏,它不像一道难解的函数题,只让人懊恼自己的智商,它一页一页翻开,都让人心痛。
柳格拿出毕业大合照,上面嘴角上扬的女孩在得意什么呢?是知道自己将把身边的这帮人甩得远远的,还是就是风景太美,情不自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