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0号，邱沐的生日，几天前，魏覃就开始提醒柳格了。柳格也在课间偶然听见有人提议一醉方休，更有人起哄酒壮怂人胆，那怂人胆放肆给谁呢？柳格一边幻想一边把日子刻进了心里，甚至在苦恼要不要给邱沐准备礼物。柳格给了自己很多立场，很多理由，最后又都被自己尽数吹散了。魏覃在睡前又添了一个乐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着柳格的自讨苦吃。
30号早上，柳格起的比平常早很多，看起来今天应该是一个好日子，东边的天空已经开始上妆了。柳格没有去食堂，下楼后直接朝教室去了，一路上都很好，柳格双手捧着一个红通通的大苹果，样子像一个行侠仗义的小偷。一路到教室门口都很安全，没有人看见柳格的奇怪模样。其实柳格大可不必这样的，不就是一个苹果，要是有人问起，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也许有人看见也不会好奇地问起，毕竟它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苹果，上面也没有刻着别人的名字。
柳格站在教室门口的时候，双手捧着一个洗干净的红苹果，而邱沐已经端坐在窗边，望着门口的自己，笑着。四月天的最后一个早晨美的让柳格眩晕，早起的人儿会发现窗外的鸟儿合唱得动听异常。
柳格站在门口，低着头，准备着自己的说辞，原来自己只是想做一个无名氏的好人，默默地送上祝福。可老天是怎么回事？做好事都不给人留情面！
柳格在心里按秒给自己打了一肚子气，一分钟后，她抬起头迎着邱沐的目光，镇定地走到邱沐的桌前，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红苹果。
“天气蛮好的，生日快乐！已经洗过了，你可以当早餐。”邱沐就那样镇定地坐着，一直看着柳格笑。
柳格觉得自己被轻松得不正常的邱沐弄得越来越紧张了，也许可能自己还有话没有说完，但脚已经后转了。最终柳格也没有战胜自己的慌怯，急匆匆地逃回了自己的地盘。
坐定后，柳格才慢慢调整紧促的呼吸，轻轻拍打自己狂跳的小心脏。柳格坐的笔直，尽管穿着宽大的外套，但外套里一定包裹着少女柳格最美的曲线。那个叫邱沐的少年，打开窗户，放了一首伍佰的《爱你一万年》。
柳格摊开英语书，右手拿着笔，嘴里念着单词，笔下的白纸上写的都是汉字。清晨，空气里的青草香和梦里两个人并肩走过的那片青草地一个味道。
只有柳格和邱沐的教室里，柳格相信邱沐一定在歌声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但是柳格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它是比歌声更撼动自己的存在。只是刚才的柳格，可笑得像第一次出场讨巨债的小混混，努力地撑着自己的空架子。
柳格安慰自己，我们只是曾经朋友一场，我没必要让他看见我的娇羞，我宁愿做褚源眼里的女汉子，这样自己容易原谅自己的荒唐。
小个班长坐在柳格旁边的时候，带了一碗汤面放在自己的桌上，柳格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早餐，替别人准备了早餐，却把自己忘了。柳格叹口气，安慰自己，算了，当减肥了，马上天气就热了，肉也不宜久留了。
上午熬到竹签王飘出教室，柳格逃到宿舍，躺在床上连呼吸的力气都想省了。魏覃抽完烟，一屁股坐在柳格的床边，完全不顾柳格的死人样，开始怂恿柳格干那些她天天想干，却没有勇气干的事情。
“请邱沐共进晚餐吧，是那种比较正式的那种，多花点你妈给的钱，别舍不得，你妈要是知道，你是请她未来的女婿吃饭，她是不会生气的。”魏覃的精神都花在这一刻了，上午的课堂内容估计都顺着时间的大河流向远方了。
“吃饭去吧，我快饿死了。”柳格从床上下来，朝门口走去。
“要不你再费点脑子写封情书，直接把邱沐拿下，以后就永远在一起甜蜜幸福地学习了！”
“你再想一会，我该饿趴下了。”柳格已经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魏覃追出来，挽住柳格的胳膊。“有这么饿吗？早上起那么早没吃早饭，都干什么去了？”魏覃一脸邪魅地盯着柳格。
“我还能干什么，马上月考了，我得抓紧时间做数学练习题，我不能每次都让它扯我的后退。”柳格说得严肃极了，魏覃感慨，“是啊，开学分文理科，你怎么不去文科班呢？去了文科班，你就是高一孩子的偶像了！”
“我哪舍得抛下你呀，有你魏大美女日夜相伴，哪里都不如二班风景好！”柳格伸出手指头勾住魏覃的下巴。
“文人骚客的名声都被你糟蹋了，正经一点。”魏覃转头甩掉柳格的手指。“我看，你是舍不得二班的邱沐吧，才愿意如此辛苦地折磨自己，还甘之如饴。”
“吃饭吧，吃完饭我会去告诉褚源，你是因为他才留下来的，褚源一定感动的热泪盈眶，然后霸气地拦在楼梯口，求着你跟他在一起的。”
“赶快吃吧，一张嘴这么损，真替邱沐担心啊！”魏覃把盘子里的糖醋小排夹了一块放在柳格的筷子边。
回到宿舍柳格刚躺下，魏覃从自己的床上爬到柳格的旁边，“真的，要不你晚上直接拦在楼梯口，问问邱沐，他到底喜不喜欢你？”
柳格差点被嘴里含着的英语单词噎死。“你疯了吧，刚才的糖醋排骨里放的不是糖，是神经药吧！”“再说了，就算，就算，他喜欢我，我也得想想我能不能原谅他。我很认真的，喜欢一个人是要喜欢一辈子的。”
魏覃听了柳格的最后一句话，差点笑背过去。“爱码字的姑娘都是近视眼，一根筋，一棵树上吊不死，就情愿自己把自己勒死，也看不见旁边的一片森林。佩服！”
“我爸妈到现在都很恩爱，我一直相信跟初恋在一起共度一生，人生才是完美的。”
“好吧，你有理。”魏覃又爬回自己的床上，安静地睡了。过了不到一分钟，她又补一句，“傻不傻啊？
柳格没有接她的话，睁着眼想着魏覃为什么要抽烟呢？“你真的要把烟戒了，现在抽得比以前凶了！”
魏覃有点不耐烦柳格把话题转到她抽烟这件事上，“别管我了，我已经说过了，等褚源跟我在一起，我就戒了，一定戒！”
柳格听出了魏覃的不高兴，也就没有继续规劝下去，只是说你自己有数就行。
早上闹钟响了第一遍我起来关掉了，结果差一点就睡过头了。老实说，你干什么去了？”魏覃还是没有相信柳格的借口。但柳格是没有勇气对魏覃说起早上的事情的，她张了张嘴，话都到嘴边了又改了，“去操场跑了两圈，我也跟赵倩学学，锻炼身体。”柳格盯着天花板，心虚得厉害。
魏覃特别温柔地说：“等你的齐刘海留长了，就去剪个别的发型吧，脸有点圆。”
柳格伸出右手理了理自己的齐刘海，“我妈剪的，她说这样可爱。我是躺着才这么圆的，我坐起来你看看，还是有棱角的，你仔细看看。”柳格起来，把脸凑到她面前。
魏覃不屑地白了柳格一眼，“看看隔壁的那位吧，你还想着可爱呢。自己好好想想我刚才的提议，机会难得，别错过了，想想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勇气这种事情，眼睛一闭就有了。”
柳格不会告诉她，自己早上已经闭过一次眼睛，逞了一次匹夫之勇。当然也不会告诉她，自己还被邱沐逮了个正着，最后和他在清晨空旷的教室里听了一首那样的情歌。
可柳格觉得那只是一首歌，再热烈的情话，也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的，一个跟她柳格毫无关联的人发的誓言怎么能算数呢？
柳格悻悻然，催她赶紧闭上眼，毕竟勇气对她也很重要。
柳格闭上眼，想起那只长眠的千纸鹤，那样深情的裸露和那种勇气，现在的自己是不会有了。一里路一里路叠加的距离让思念乘着风、带着想象的美好花光了全部的力气，最终只能躺在积满灰尘的课桌里。伤的不止是收到它的那个人的心。
一下午的时间，邱沐的周围都热闹非凡，人缘好极了，不像后来的柳格，只有魏覃。
课间休息，柳格趴在桌上看书，此地此时，只有心爱的它们才可以温润柳格烦躁的心。小个班长突然拍着柳格的书，“邱沐晚上请我喝酒。”柳格抬起眼皮欣赏他，他果然识趣地闭上嘴巴了。
“他请你喝酒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谁啊？你这样跟我宣布。”柳格对着小个班长的右半边脸发泄自己的不争气，但也只能是窝囊的心里独白。
柳格开始在心里嘲笑魏覃的热情。
夕阳仍旧温暖。魏覃传纸条给柳格，说那个女孩送了礼物给邱沐。就在刚才，自己送过去的，大家都看见了，只有你关起门来自己傻傻地伤心。柳格想起刚才的吵闹。
少年的喜悦总是特别愿意和别人分享。分开了的人，还记得邱沐的生日，还如此大方地送上生日礼物，还在众目睽睽之下。
清晨里，双手捧着红苹果的傻姑娘，傻气太重了。柳格很生气，生自己的气！
晚上，柳格花了一个星期的饭钱，和魏覃默默地吃了一顿大餐。魏覃很卖力，把桌上所有吃的都消灭了。结账的时候，魏覃站在柳格的旁边，看着她没剩几张零钱的钱包，“唉，可怜啊，人财两空了！”收钱的大姐看着她们，一脸的好奇，哪有吃了别人的还这样损回去，爱心有缺陷啊！
一天里，为了邱沐，柳格干了两件傻事，最后人财两空，添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柳格想自己又要提前回家找安慰了。
每次回家，爸爸都说，学校食堂不好吃，就去外面好一点的餐馆吃饭，身体最重要。店里生意挺好的，咱不缺钱花。每次妈妈也总爱补一句，还是要注意身材的，脸太圆也不好看。看，多矛盾的妈妈，心里希望你永远有圆圆的婴儿脸，嘴上却不得不告诉你，你已经长大了。
柳格有时候想，自己之所以这么早就开始想念一个少年，就是因为爸爸妈妈太恩爱了，一唱一和的，爱情就该是这样长久的、甜蜜的。
晚上的自习课，小个班长迟到了。一屁股坐在柳格的边上，絮絮叨叨自己的尽兴。柳格塞上耳机，不愿听他婆妈别人的盛事。
难熬的时光。笔下的数学练习题都逻辑的神经兮兮的，让人不堪其扰。
魏覃传了纸条过来给柳格：晚上去小酌几杯，我请客，白白吃了你的，我也过意不去。
柳格回她：我还是小姑娘呢！
魏覃看了柳格的回答相当的不满意，这个丫头总是这样不知道领人情。她不客气了：傻屌！
柳格看了魏覃的气愤，也不恼：谢谢夸奖！不过没拍到痒处，是光傻而已！
柳格望向魏覃的方向，她正好拿眼白柳格。柳格虽然数学不好，但也不是像林黛玉那样任着性子撒泼的，柳格还是喜欢平淡修炼。酒精多半时候都是害人的，此刻旁边的小个班长就是最好的佐证。柳格自认经受不住它的副作用，发起酒疯来又哭又闹就难看了。
小个班长说他去上厕所，谁问起都这样说。柳格看着他红通通的脸，真诚地建议他爬去楼顶看看星星。他却依然抓了两张纸在手里，无辜地说：“真的是上厕所”。柳格摆手，让他赶紧滚。酒臭也是一种臭。
柳格塞着耳机，没有听歌。五音不全的人不愿干别人擅长的事。何况真的没有一首歌能唱回自己丢掉的脸，也没有一首歌能帮自己解一道难搞的数学题。柳格就是这样一直误解和否定任何一首歌在自己人生中的任何意义的，至少到现在是这样认为的。
柳格的脑子里飘进了伍佰的歌声，但是柳格是费了点力气才听出来的。烦人的小个班长总干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
柳格转过头来，与左手边满脸桃红的少年四目相对，眼里的烦躁一点一点地化掉了，顺着泪道流进心里，和着音乐的节拍。柳格想自己的脸肯定就是早晨自己亲手放下的那个红苹果。
这样认真看我的少年，纯情极了。柳格在心里确实是这样形容邱沐的，纯情的少年。
邱沐递给柳格一张纸条：格格，一会儿，我们一起走走吧！
柳格都忘记了自己到底有没有点头。她的心终于被一首歌敲得开花了，如大坝打开了多年紧闭的闸门，静静的水滴一瞬间凶猛成兽，狂奔不止。
下了晚自习，邱沐在楼梯口等柳格，站在昏黄的灯光里朝柳格微笑。这样美妙的场景在柳格的梦里出现了太多次，只是每一次当柳格走近了，灯光下就只剩一个拉长的身影。柳格在灯下徘徊，期待一抬头的惊喜。灯熄了，天亮了，能看见的就只剩镜子里浮肿的眼皮。
两人坐在草地上，像两年前一样，不近不远。柳格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砸得有些慌乱，现在面对面看着邱沐，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想不起来。她看见邱沐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张口打破了沉默，但其实不过就是熟悉的陌生人的一顿胡乱闲扯。
邱沐没有问柳格为什么到这里来，也没有问起吴诏；柳格也没有问邱沐那个女孩的礼物，他收了吗？反而轻松地聊起了竹签王，还有邱沐依然很难下笔的作文。柳格想这么无聊的话题，自己和魏覃聊起来肯定无聊透顶了，但和邱沐就不会。女生朋友和未来的男朋友的差别估计就是从这样无聊的事情上来区分的。
宿舍的门禁铃响了，柳格起身，邱沐递给她一个苹果——一个青苹果。柳格转过身后，双手捧着邱沐给的青苹果，接着自己眼里下的雨。雨水估计糖分挺高的，苹果会很甜的。
魏覃说邱沐肯定是故意的，他是谋划着让柳格心酸得连牙齿一块脱落。所以柳格把它小心地放进盒子里，每日看看，并不舍得真尝一口！
临睡前柳格忍不住对魏覃坦诚，“魏覃，你相信吗？邱沐静静看我的那一刻，我宁愿是他眼珠旁边的那块空白。”
终于要天亮了，梦快实现了。
魏覃并没有笑柳格，而是特别认真地看着柳格，“早点睡吧，做个好梦！他该这样对你的。”
柳格知道有个人也应该这样对她。哪怕她在褚源面前真的只是一厢情愿，她还是渴望褚源在无意中拍她肩膀的时候，能有那么一丁点的不自然。
魏覃从床上爬起来顺手抓了烟盒，轻轻地打开阳台的门挤了出去，然后转身把门又轻轻地关上了。像柳格已经熟睡了，其实，柳格是睁着眼睛看她完成这些动作的。她肯定是怕响声太大，惊跑了柳格的美梦。
柳格少女的喜悦勾起了别人的忧伤。
这一天太漫长，太美妙了，柳格沉在梦里，不知道魏覃是几点睡的。
早上柳格起来去食堂帮魏覃买了早餐，然后回宿舍叫她起床，柳格很认真地跟魏覃解释了自己的贤惠，说是怕闹钟叫不醒她。但只有柳格自己明白，她是怕自己一个人去教室，发现昨晚只是一个梦。只有魏覃总归是不会糊弄自己的。
魏覃睁开眼睛看见柳格摆在床头的汤面，差点热泪盈眶，“我还以为你会重色轻友呢？够义气！”她竖起大拇指夸奖柳格。柳格肩膀放松下来，轻轻地舒了口气，现在可以相信，柳格和邱沐要开始有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