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出去住了一个多月,邱珞诗来找任知悦。
那天,她穿了一件雾霾蓝色的外套,那颜色,是蓝色中带着一些灰蒙蒙的质感,衬得她高冷又典雅,灵动而又充满生气。
珞诗看上去心情不错,她坐到知悦身边,说道:“这个周末是我的生日,我一个人,映可又要带孩子,来不了,你到我的住处来,帮我过生日,好不好?”
“你一个人?文老师呢?”知悦问。
“他啊,出差了。”珞诗拿了纸笔,写下地址递给知悦,“早点来,我最近报了个烘焙班,学会了做蛋糕,做出来的蛋糕色香味俱全,一点不比外面卖的差,保证你这个好吃包不虚此行。”
任知悦看了眼纸条,那地方好像挺远,在东川近郊。
她收起纸条答道:“那好,我去。”
周末,任知悦按照珞诗给的地址,找到了她的住处。这是所位于近郊的别墅,交通便利,安静优美。
邱珞诗开了门,她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像个甜美可人的小主妇。
“你这懒虫,让你早点你还磨蹭到现在,我的蛋糕都出炉了!”
任知悦递给珞诗一束鲜花,“给你的,寿星,祝你生日快乐,天天快乐!”
邱珞诗凑近鲜花,眯眼深深嗅了几下,“嗯,真好,谢谢了,你自己找个花瓶放一下,我不得空呢!”说完,转身到厨房忙去了。
知悦找到一支花瓶,插好花,她环顾四周,见室内装修精美,无论布局、色调还是细节之处,都彰显出主人不凡的格调和品位。
“知悦快过来,蛋糕好了!”邱珞诗喊。
知悦跑到厨房,邱珞诗指着桌上她的作品,“怎么样?漂亮吧?”
珞诗做的蛋糕小巧精致,上面裱着温馨的粉红花朵,还有一只小小蝴蝶轻轻驻足。
知悦凑近一闻,说道:“香!真棒,你太有才了!果然色香味俱全,我都垂涎欲滴了!”
“等一下,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珞诗从桌上捻起几片翠绿的薄荷叶,轻轻镶嵌在花朵下方,“就叫遇见,好不好?祝你的节目收视长红!”
“好,绿叶遇见花朵,邱珞诗遇见了我!”
两个好朋友哈哈大笑。
楼下传来汽车停下的声音。
邱珞诗忽然不说话了,凝神听着。
“怎么了?”任知悦看到珞诗紧张的样子,不解地问。
“他来了。”邱珞诗的面色一下变得苍白,“是他。”
她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迅速解下围裙,又对着镜子理一理头发,旋即打开门,匆匆奔下楼去。
知悦被她这一连串动作惊呆了。她走到窗前,见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她看见珞诗跑出楼来,直朝这辆车奔去。
车窗缓缓摇了下来,车内伸出一只手,递给珞诗一个包装很精美的礼包。珞诗接过东西看了看,笑得很开心,然后弯腰伏在车窗边,亲热地和车里人说着什么。
车里的人始终没有下车,知悦只看出,那是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穿着笔挺上装,隐约的侧脸,不是不英俊的。
电光石火间,她明白了。
原来,迟慧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傻傻地相信和维护着好友的“清白”。
过了一会,车子开走,邱珞诗回来了。
知悦问:“谁啊?”
“喔,一个朋友,”珞诗闲闲地说道:“本来他说没时间来了,后来又特地赶来,送了个礼物。”
她打开礼包,里面是一对手镯。珞诗把那对手镯戴起来,抬起纤纤皓腕,把玩几下,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淡淡说道:“卡地亚的东西,做得还真是精细。”
知悦冷冷看着。邱珞诗褪下手镯,放回礼包,又将包随意搁在柜子上。
知悦问她:“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听了这话,珞诗一愣,嘴角的笑意慢慢收起来。过了会儿,她坐下来,轻轻回一句:“是真的。”
知悦心里一痛。
“那文老师呢?”她问。
“我们分手了。”珞诗拢拢头发,并不看知悦,“是我对不起他,我辜负了他。”
珞诗无所谓的样子,更加刺痛知悦,她忍不住冲珞诗嚷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珞诗没有回答,一味绞着自己的双手。
“到底是为什么?”知悦又问。
“我没有办法!”珞诗叫一声,随后,用手捂住脸,泪水从她的指缝间流了下来。
“什么叫没有办法?你是流落街头了吗,你是没有饭吃了吗?”知悦的眼泪也一下蹦了出来,她一边哭一边喊着。
珞诗放下手,看着知悦说道:“我受够了,三年了,我坐冷板凳,受白眼,陪笑脸,低声下气,我卖力地干活,努力地表现,终于等来了工作,却天天担惊受怕,怕工作被人夺去,我随时被人取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种滋味我受够了,我算什么主持人,我跟等着人家赏碗冷饭的乞丐有什么区别?!”
知悦冷笑,“所以,这房子,这手镯,这主持人的位置,文老师不能给你的,他都能给你,是吗?可是你得到了,又怎么样呢?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真的心满意足了吗?你快乐吗?”
“快乐?”珞诗凄然一笑,大眼睛空洞无神,一滴泪珠兀自从眼角滑落,“快乐,是个多么奢侈的东西。”
通常,人们在获知远方陌生人的震撼新闻时,往往会有所触动;而对于发生在熟人身上的突发事件,第一反应却往往是一种不真实感。
此时,知悦就陷在这样的不真实感中,以至于整个人有些恍恍惚惚,心头就像有些小蚂蚁在叮咬,也说不清是痛还是麻。
她从邱珞诗的住处出来,走出别墅区到了地铁站,顺着人流坐上地铁,又转了两路公共汽车,颠了半个小时,再下来走,在疲惫和麻木中,不知不觉到了自己住处的楼下。
一个身影立在她面前,她抬头一看,是文嘉诚。
他依然是她记忆深处的模样,深深的眸子,俊朗的面容,只是脸上有着明显的憔悴。
“任知悦,好久不见。”他笑着招呼她。
“好久不见。”
文嘉诚的突然出现,让任知悦的心绪更乱了。短暂的愣神之后,她才说道:“文老师,你是来找珞诗的吗?”
“是。”文嘉诚道。
“她,她已经不住在这儿了。”
文嘉诚点点头,说道:“她说过要搬家,”
他问:“你知道她搬到哪里去了吗?”
“搬到,一个朋友的别墅。”任知悦道。
“你知道地址吗?”文嘉诚问。
“地址?”任知悦下意识地咬咬嘴唇,她慌乱地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停了一会儿,她才喃喃说道:“那,并不是她的家,她也只是,”她的声音越发低了,“只是暂住。”
片刻的沉默。
任知悦看到,文嘉诚晶亮的眸子黯淡下去。
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了很大力气似的,终于抬起头,对知悦说了句:“我明白了。”
明白了。其实他早就明白,只是不愿相信,不忍放弃。
此刻,任知悦的心也直坠下去,坠入一样冰冷和绝望的深渊。
“也许,我今天本不该来。”文嘉诚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谢谢你,任知悦,再见了!”
说完,他努力地对她微笑一下,转身离去。
他走了,留给任知悦一个微笑,可那笑容分明写着痛苦;他走了,背影依然挺拔,却显得如此落寞。
一个善良的人,不该受到这样的伤害和折磨!
任知悦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文老师!”她大声喊道。
文嘉诚回过身,望着她。
“文老师,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哽咽着说道。
文嘉诚深黑的眼睛看着她,轻轻一笑,“谢谢你,任知悦。如果你看见珞诗,麻烦你告诉她,不管怎样,我希望她幸福。”
文嘉诚走远了,知悦还站在原地。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像此刻这种难言而无助的心痛,眼泪在脸上肆意地流着,她不想去擦,仿佛这样,才能稍微减轻一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