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慧瑂醒来时,不知身在何处。
阴暗狭小的房间,冰冷单薄的被褥,她想喝水,挣扎着爬起来,茶壶却是空的。
萧慧瑂努力回忆昏倒之前发生的事,《河运图》!《河运图》怎么突然变成一幅白绢了呢?
这不可能!
头天临睡时,她还检查过,宝图完好无损。着火的时候,她一直抱着紫檀木匣,就没离手,直到进宫面圣。
到底什么时候出的问题?
她一遍又一遍回忆,想找出到底在什么地方出的纰漏。
可是想来想去,这期间接触过的人,都没有机会偷走《河运图》。
失了宝图,她像失了魂魄。
之前就算遇劫杀、逢刁难、被火烧、遭人骗,她都挺过来了,因为自己还有这张上古宝图傍身,这是她唯一的筹码,期望献出此图可以得到隋帝隋后的青睐,达成联姻的目的。
现在,全都搞砸了。
房门“咣”的一声,被人重重推开,典客令冷着脸进来道:“梁国公主欺骗我主,以白绢冒充宝图,本该当庭杖毙。念其年幼无知,敕令,立即遣返,永不许再踏入我大隋国土。”
萧慧瑂甚至来不及震惊,就被人架起来,拖出驿馆,像扔垃圾一样扔在大街上。
“使君!我是冤枉的,那紫檀匣中原本确实装的是上古宝图!”
典客令面无表情:“公主,您跟下官说什么都没用,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对不住了,驿馆不能再收留您,您还是哪来的,回哪儿去吧。关门!”
*
萧慧瑂孤零零地坐在驿馆门前的青石路上,紧闭的大门,举目无亲,惶恐无助……
这境遇,似曾相识,不久前,在梁国的京城刚遭遇过,此刻,又在大隋的京城遭遇。
难道自己真的便如传闻中那般不祥?
否则怎么这么多坎坷?
现在怎么办?《河运图》丢了,联姻的计划彻底失败,梁国要向陈国称臣,阿舅要被送上断头台……
自己还能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是啊,现在她连自己都救不了,流落街头,连回梁国的路费都没有。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脚步虚浮,心口郁结的血气不断往上翻涌。
她茫然朝前走着,不知要去往何方。
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越发孤独。他们来去匆匆,没有人在意自己这个落魄的公主,没人关心她遭受了多少磨难,如果现在她突然死在大街上,或许,还能让他们暂时停留一下脚步,围着这具无名的尸体,指指点点猜测一番。
日头明晃晃在头顶照着,刺得她有些眼晕,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阳光,碰到发髻上的金钗花钿。
她蹙了下眉头,顺手拔下来,走进路边一家酒肆。
*
金钗换烈酒,不如一醉。
酒入愁肠,萧慧瑂眉宇间便多了无限郁郁寡欢。
那原本清澈明媚的双眸,蒙上了层氤氲的雾气,凄迷地透过窗子,看着街角一条流浪的土狗,被人驱赶。
她忽然抓起只鸡,快步朝土狗走去。
土狗被突然靠近的人吓了一跳,夹起尾巴后退几步,用惊疑不定地眼神望着这个手里拿着美食的人类。
它很想吃那只鸡,但又怀疑这突如其来的“善意”是不是什么陷阱,小心翼翼与人类保持着距离。
萧慧瑂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慢慢放下那只鸡,退后:“吃吧,给你的。”
土狗试探地向前几步,确定这个人类确实没有敌意,才一口叼起鸡,狼吞虎咽。
萧慧瑂稍稍释然,提起手中酒,对着壶喝了一口,却被入喉的辛辣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流着泪,她忽然又笑起来。
放纵地笑。
反正现在自己跟这条流浪狗没什么区别,无家可归,无国可回。
什么梁国公主?
还不如做一个小药女开心快活。
土狗吃饱了肚子,冲萧慧瑂摇摇尾巴,表示感激。看到她眼角的泪光,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悲伤,便鼓起勇气,试着靠近她,在她脚边转了几圈,用鼻子轻轻蹭了蹭她的脚背。
不知道是不是酒的原因,萧慧瑂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蹲下身,抱住流浪狗的脖子哽咽。
不时有人驻足,好奇地指指点点,看着这个美貌不可方物的女郎,和一条流浪狗抱在一起痛哭。
土狗忽然从萧慧瑂怀中挣脱,朝街的另一边跑去。
萧慧瑂有点失落,连狗都不想搭理自己了。
但那土狗却又停下,冲她不停地摇尾巴,吠叫,似乎是在召唤她跟它走。
萧慧瑂迟疑了一下,擦干眼泪,跟在土狗身后。反正已经无事可做,她倒要看看这条狗想把自己带到何处。
*
土狗带着萧慧瑂穿过几条街后,突然就消失了。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胡同里,有点茫然不知所踪。
眼见有一户人家后院门虚掩,从门缝里飘出阵阵幽香,似花非花,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引得她心生好奇,不知不觉推门而入。
庭院简洁优雅,四周种着几棵石榴树,一面院墙爬满蔷薇的蓓蕾,廊檐下紫藤花开得正旺,一丛丛,一簇簇,引得无数蜂蝶留恋其中。
但那股幽香绝非这紫藤花。
萧慧瑂循着丝丝缕缕的香气,从后院转到前院,香味儿越发清晰。只见廊下架了一口锅,锅中煮着一些香料和药材,蒸腾的水汽,通过一个奇形怪状的装置,汇集到水晶瓶中。
那幽香,正是从这口锅里散发出去的。
萧慧瑂在水晶瓶前站住,眉头紧锁。
这香气,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刷”的一道寒光突然闪现:“什么人?擅闯私宅!”
萧慧瑂惊得倒退一步,咽喉已被一柄长剑抵住,冷森森的剑气直透肌肤。
“不可无礼!退下!”
持剑的人听到呼喝,立刻收了兵器,冲来人施礼后退下。
萧慧瑂转过头,但见一人,周身雪白,不染凡尘,翩翩如鹤,立于庭中。
她连忙解释:“打扰了,我是循着这香气而来,那后院的门开着……”
那人却笑:“你喜欢这香?送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