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雨停了。
早晨的太阳，透过树丛的缝隙，把阳光洒在刚刚经历过一场灾难的林地上。
焦黑的地面上一片狼藉，泥泞的草木灰中，到处是毒虫的尸体。
商队有一半人受了轻重不同的伤，有几个人因伤势过重已经死亡。
剩下的，不是在惊恐中瑟瑟发抖，就是情绪失控地嚎啕大哭。
相比之下，萧慧瑂倒是镇定多了。
她粗略地看了一下，那些受伤的人，有些是被毒虫咬伤，有些是被大火烧伤，伤势严重的需要马上处理。
但处理这么多伤患，她一个人做不来，便对那些没受伤的人道：“大家都来帮个忙好吗？我需要把伤者集中起来照顾，还需要有人帮忙采撷草药，还需要清水……”
然而，无论她说什么，那些人都毫无反应。
商队的领头人，那位老者中毒昏迷不醒，他们便如失去了头羊的羊群，浑浑噩噩，毫无目标。
“你们这些男儿郎，怎么连个女郎都不如？！”树林里突然响起杨摐的声音：“几条毒虫，一场大火，就吓成这幅熊样？！”
“没了，什么都没了……”有人在哭泣。
“可你们还活着，只要活着，没什么大不了，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
杨摐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斩钉截铁，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让人慌乱的情绪不由自主平复下来。
“都听着，先救助你们的同伴，听从萧家女郎的吩咐，她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些人果然动了起来。
萧慧瑂感激地看了杨摐一眼，把这些人分成三组，一组负责在附近挖草药，一组负责烧水煮饭，一组负责照顾伤员。
领头长者灌了药之后，终于醒转过来。除了毒虫咬伤，还有轻微的烧伤，胡子眉毛焦了一大半。他看到萧慧瑂，一把抓住她。
萧慧瑂吓得直往后退：“阿翁，我真不是故意要放火烧毁您的货物，我真的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我，我可以想办法赔偿……”
领头人却声泪俱下：“神女，神女啊！是你救了我们……”
“啊？”萧慧瑂被对方态度突然的转变，闹得有点不知所措，昨晚砸他桐油桶的时候，他还那么生气呢。
“我……我就是配了点草药，帮你们疗伤驱毒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不，我是说，这场雨！”
“雨……”
“你昨天说，丑时有雨，我只当个笑话听了，没想到，真的下雨了，这场雨，救了我们大伙儿，你一定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萧慧瑂刚想解释，这只是根据自然现象预测天气罢了，杨摐却突然言道：“阿翁果然阅历深厚，这位女郎，其实就是梁国的瑂公主。她出生时，有灵蛇护佑，宝图加身，火烧不死，水淹不灭，的确是上天派来拯救苍生苦难的神。”
众人一听，惊喜交加，全都跪下，朝萧慧瑂膜拜，口中念念有词，全是一副虔诚模样。
萧慧瑂更加不知所措了，在家乡的时候，预测天气都是用来跟人打赌玩儿的，怎么到了这里，随口一句，就被人当神看了？
这杨摐也是的，瞎吹什么？
这下好了，人都把自己当菩萨了，真要许什么愿的话，自己是接还是不接？
她想上前扶起众人解释几句，却被杨摐捉住手腕，不由分说，硬生生拽走，上马绝尘而去。
*
杨摐并没有往大路上去，而是把萧慧瑂带到了密林深处。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阴风瑟瑟，静寂无声。
萧慧瑂打了个寒颤：“将军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杨摐没回答。
“将军请停下！”
杨摐还是没理会。
“将军再不停下，我就跳了！”
萧慧瑂突然莫名的紧张起来，挣扎着想要从马背上跳下去。
杨摐终于勒住战马。
她气呼呼从马背上滑下来，瞪着一双大眼睛斥责：“将军什么意思？刚才为什么说那番话？”
“我是在帮你。”
“帮我？有那么帮人的吗？都快把我吹成妖怪了！”
杨摐似乎并不想过多解释，只是道：“让他们把你当神，总比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灾难是你带来的强。”
“你说什么？灾难是我带来的？我……我是放火差点烧死大家，可那也是为了对付毒虫。”
“如果让那些人知道，毒虫本就是你招来的，他们会怎么看待你？”
“毒虫是我招来的？”萧慧瑂更加不解了：“这怎么可能？你瞎说！”
杨摐也下马，偏了偏头：“过来。”
萧慧瑂看他往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走去，心下嘀咕着，不肯前行。
杨摐走了几步看她没跟上来，回头问：“怎么了？”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她的声音有些紧张。
杨摐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呵呵，这会儿你倒知道防备了？之前那么多次有人要害你，你怎么没防备？”
“因为……因为……”萧慧瑂找不出理由来。
“因为我看着像坏人，他们都不像，是吗？”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萧慧瑂更慌乱了，说来也怪，不知怎的，一看到杨摐就紧张。
其实，他救过自己好几次了，而且，他是个君子。可为什么……
“那就是怕我非礼你？胆小鬼！”
“什么？我……我怎么会怕你！”萧慧瑂的小性子被激怒，头一抬，大步跟在杨摐身后。
杨摐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嘴角却露出一丝浅笑。
*
到了灌木丛深处，杨摐停住脚步。
萧慧瑂只顾低着头往前走，差点撞在他后背上。还好，及时刹住。
“看。”
萧慧瑂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啊”的一声，藏到杨摐背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袍。
灌木丛里，躺着一具尸体。
但这尸体上，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毒虫。这些毒虫，以尸肉为食，已把尸体叮咬得体无完肤，并且，在他身上打了很多洞，与七窍相通，在那些孔洞里钻进钻出，并产下虫卵。
萧慧瑂哪里见过这么恶心的尸体？自然吓得不轻。胃里一阵翻腾，转身跑出灌木丛，一通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