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慧瑂背着个简单的包裹，离开洛阳，踏上去陈国的路。
杨摐给她的路费，足够雇辆马车回梁国。但如果去陈国，就不够了。
所以，她必须省着点用。这会儿，她有点后悔当初傻乎乎把唯一的金钗换了酒，那根金钗可以买下半间酒铺了。
不过，如果不是那样，她就遇不到那条流浪狗，也就不会碰巧找到陈嶷的藏身处，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河运图》是怎么丢掉的了。
虽然萧慧瑂并非娇生惯养，但还是头一次独自走这么漫长的路，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碧空万里无云，四月的天气虽然还不到最炎热的时候，但太阳明晃晃一直在头顶照着，空气干燥，这让江边长大，过惯了湿润气候的她一时还难以适应。
才走了半天，就香汗淋漓，口干舌燥。
举目张望，前面隐约有间简陋的茶肆，她加快脚步赶过去。
*
茶肆里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在烧水。
萧慧瑂随便找了个矮凳坐下：“来碗茶！”
男人应了一声，提着茶壶掂着碗过来：“女郎这是从哪里来？要去往何处？”
“从洛阳来，要去建康。”
“听女郎口音，不像洛阳人。”
“我是江陵人。”
“梁国人？”
“嗯。”萧慧瑂也没想那么多，人家问她便答。
男人沏上茶，又回到炉子后，一边烧水，一边偷偷打量萧慧瑂。
萧慧瑂已经渴坏了，端起茶碗，吹了吹浮在水面的几片茶叶，刚要喝，“当”的一声，粗瓷茶碗自己碎了，茶水洒了一桌子。
她愣了一下，有些尴尬：“这位大哥，抱歉，这茶碗……多少钱？我赔你，烦劳大哥再沏一碗。”
“无妨无妨。”男人很快又沏了一碗茶端过来。
萧慧瑂再次端起来递到口边，又是“当”的一声，茶碗又碎了。
这下，她有点莫名其妙了。
今儿这是怎么了？连口水都喝不上吗？今年还真是命犯凶煞，诸事不宜。
那男人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第三次沏了茶，这次他没走开，而是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萧慧瑂喝。
萧慧瑂忐忑不安，迟疑地端起茶碗，上下左右看看，确定这茶碗没有裂纹，这才小心翼翼递到唇边。
“当”，茶碗第三次碎了。
萧慧瑂举着空空的双手，像见了鬼似的。
那男人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忽然目露凶光，从腰后拔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萧慧瑂。
萧慧瑂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这卖茶的竟然是个杀手！情急之下随手拎起身边另一张矮凳砸向男人，趁着杀手躲闪，拔腿就跑。
杀手挡开矮凳，恶狠狠紧追上去。
萧慧瑂拼命往前跑，可她哪里跑得过身后的杀手？那人的身形脚力，一看就是练家子。
眼看就要被追上，一枝羽箭破空射来，正中杀手膝盖，杀手身子一歪，倒地不起。
萧慧瑂腿也一软，跌倒在地。
她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箭究竟从何而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射箭的人是在帮自己。看来刚才茶碗连续碎裂，也是有人在暗中相助。
中箭的杀手并不甘心任务失败，仍旧一心想杀萧慧瑂，拖着一条伤腿，挣扎着爬起来，再次举起匕首。
萧慧瑂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她跑不过两条腿的男人，难道还跑不过瘸了一条腿的男人？
沿着路一通狂奔，感觉好像又做回了小药女，回到那个漫山遍野到处撒欢的年代。
*
不远的山岗上，有一骑乌骓独立。
晋王杨广凝望远处的地平线，双眼微眯，似乎有无限的心事。
扈从飞奔而来，在他马前行礼：“殿下，丞相派去的杀手已经处理了，公主安全。”
杨广“嗯”了一声：“公主可曾发现？”
“公主跑得比兔子还快，根本没回头。”
“兔子？”杨广的嘴角忽然流露出一丝不经意的浅笑，这位梁国来的瑂公主，看上去像是个聪明人，可有时候又傻的可爱，这么多人想要她的命，她都毫无察觉，还敢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行走。
扈从多了一句嘴：“殿下，公主不会真的是傻子吧？她猜不出您的身份倒也罢了，怎么连别人要害她都看不出？她也就是傻人有傻福，若非遇到殿下您，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
杨广脸一沉：“不得无理！瑂公主只是心思纯净，不知世上还有这许多肮脏龌龊的凶险罢了，她根本就没把人往坏处想。”
训斥了扈从，杨广反而眉头蹙得更紧，莫名地担心起那个比兔子跑得还快的落魄公主了。
不行，如果这样下去，不等到陈国，只怕她已经香消玉殒，根本没机会寻回《河运图》。
或许，他应该做个大胆的决定。
*
萧慧瑂一口气跑出了十里地。
回头看看，杀手没有追来，这才停下，直接瘫倒在草丛里，大口喘息。
等她缓过这口气，想想似乎哪里不对劲。
刚才分明有人在暗中帮助自己，那自己还拼命跑个啥？为什么不停下来看看到底是谁救了自己？
真蠢！
感觉自从到了隋国后，自己的脑袋就变得不灵光了。
她爬起来，拎起包裹往回走，至少要感谢一下救了自己的人。
但走了几步又停下。
万一那杀手还在等着自己呢？这样做岂不是自投罗网？
况且，救自己的人始终躲在暗处，不肯露面，说明并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身份，就算回去也还是见不到人。
就这样纠结了一会儿，她掏出个钱币用抛正反决定，竟然一连三次都让她不要回去。
看来这是天意。
所以，萧慧瑂毫不犹豫，又走了十里地，返回了茶肆。
有些时候，她就是这么执拗，总喜欢逆天而行。别人越不看好，越不想让她做的事情，她越想试试。
*
但，茶肆这里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
如果不是铺子里散落着瓷碗碎片，萧慧瑂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做了个噩梦。
看看日头已经偏西，难道今晚要独自露宿荒郊吗？
正发愁呢，忽然听见骡马杂乱的蹄声和车轮辘辘，一队客商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