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慧瑂用那些黄金请了一些裁缝和绣娘来,在选妃宴的头一天,赶制出一套像样的钿钗礼服。
现在,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虽母国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但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要完成使命。
她吩咐惊蛰挂好衣裳,点燃熏香,又检查了一遍紫檀木匣里的《河运图》和请柬,便早早睡了。
明天的宴席很重要,听说,名媛上百。
这些女孩儿,都是出身名门,家世显赫,每一个都才艺出众,各有千秋。
如果想在这么多人当中崭露头角,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她躺在卧榻之上,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复习着临行前父皇、母后、大哥,还有舅舅叮嘱自己的那些事,生怕出了什么纰漏耽误大事。
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完全记不得内容,最后似乎到了一个很热很热的地方,她被热醒了。
当萧慧瑂睁开眼,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只见屋子里浓烟滚滚,火蛇乱窜,那套刚刚做好的礼服,随着火焰翩翩起舞,仿佛一只浴火的凤凰,翻卷着,冲上屋梁。
着火了!
她意识到这个问题时,马上从枕头下摸出紫檀木匣,揣进怀里,一边叫着惊蛰的名字,一边赶紧爬起来往门口跑。
可是,不等她站稳,双腿一软,便瘫倒在地。
怎么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并且头痛欲裂!
火越烧越旺,烟越来越浓,熏得萧慧瑂眼泪直流,完全睁不开眼。
她用衣袖遮住口鼻,但浓烟还是不断地被吸进胸肺,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求生的本能让她咬紧牙关,挣扎着往门口挪动身躯。但不等她爬到门口,就被热浪和浓烟熏昏了过去。
*
门突然被撞开了,一股冷气夹杂着淡淡的异香进入萧慧瑂的鼻息。
恍惚中,被人抱起来,冲出了火海。
周围的炙热突然间消失,空气中有一丝凉凉的湿润,仿佛又回到了江陵城外,潮湿的风拂过那座临江而建的村庄,舅舅弯着腰,在药田捉虫……
看到舅舅的身影,萧慧瑂潜意识里告诫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自己立下过军令状,如果不能与大隋联姻,安平王就要跟陈国结交,舅舅肯定活不了。
想到这些,她一个激灵醒过来,大瞪着双眸望着被火光映红的夜空,第一个反应是摸了摸怀中的紫檀木匣还在,微微松口气。
咬咬牙,忍住头疼和浑身的不适,挣扎着爬起来,转头看见,自己住的那间屋,已被大火烧透,“轰”的一声倒下,火花冲天而起,在夜空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妖异的美。
典客令这个时候才带着人,端着盆提着桶赶来救火,看到坍塌的房屋,捶胸顿足哭喊道: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梁国公主还在里面呢!都怪下官来得太迟,公主啊,明天就是选妃宴,怎么今晚就发生这种意外了?这可真是造化弄人,天意啊……”
他正哭得有声有色,冷不防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典客令……”
典客令打了个激灵,回头看见梁国公主披头散发、白衣飘飘站在背后,当时吓得大叫一声,瘫倒在地:
“鬼啊!公主殿下饶命,下官平时虽然刁难您,可从没想过要害您的命啊……冤有头债有主,您千万不要来找我……”
萧慧瑂这会儿嗓子被烟熏得难受,说话极困难,只想找点水润润嗓子:“水,水。”
典客令却听差了:“是谁害您下官真的不知道啊,下官只是按照吩咐不让您参加选妃宴……”
“水,水!”
“是洵阳郡公,是他不想让您参加选妃宴!”
萧慧瑂此刻头还是懵的,不知道怎么扯出来个洵阳郡公?自己不过就是想要杯水喝罢了。
“给我杯水,我要喝水!”
典客令魂都没了,听到这句话竟然没反应,完全不懂鬼为什么会要水喝?
还是旁边有个胆大的厨子,递给萧慧瑂一瓢水。
萧慧瑂就着水瓢,也不管什么形象了,一口气喝干,这才稍稍清醒了些。
她环顾四周:“惊蛰呢?有没有人看到惊蛰?”
大家茫然地摇头。
萧慧瑂没看到惊蛰,朝还在燃烧的废墟跑去,却被炙热又逼退了回来。
她懊恼地双手抱头,惊蛰一定没能逃出来……
萧慧瑂仔细地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只隐隐记得好像被什么人从烈焰中救了出来。
可是,救了自己的人呢?
这场火来的实在太突然了。
一连串的打击,已经彻底摧毁了她的精神防线,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人吗?
天意,或许典客令刚刚有句话说对了,这一切都是天意,天要亡她萧慧瑂!
既然如此,刚刚为什么不让自己葬身火海?
从离开梁国,一路遭遇劫杀,到了洛阳举目无亲,处处被人刁难,好不容易遇到贵人相助,送来请柬,结果,一场大火,惊蛰死了,礼服被烧了,她这些天提着的心气,也随之被焚毁,万念俱灰。
*
大火一直烧到了天亮。
萧慧瑂就那么一动不动呆呆看着火势渐弱,只剩下焦黑的木炭上星星点点的火花明明灭灭,像无数的幽灵在窥探什么。
东院的突厥公主盛装金车,浩浩荡荡前往皇宫赴宴。
萧慧瑂一点要去的意思都没有。
这时候,典客令已经从昨夜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确定梁国公主确实是活人,心中委实松口气。
如果真在他管辖范围内烧死位公主,就算是再小的国家,他也担待不起啊。
也不知是他害怕报应,还是良心发现,亲自带人端着早点和洗漱用具来到萧慧瑂面前,小心翼翼道:“公主殿下,时候不早了,你看是不是该进宫赴宴了?”
萧慧瑂木然抬起眼睑,看了看典客令,发出一声凄凉的冷笑,声音疲惫而倦怠:“还有那个必要吗?什么都没了……”
典客令揣摩着梁国公主的心思,顺着她的话道:“其实去不去也都是那么回事,太子妃的人选早就定了,您就算去了,也是给人做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