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慧瑂目光跳了跳,觉得典客令话里有话,想起昨夜惊慌中,他曾提到过“洵阳郡公”,顿时疑窦丛生。
这洵阳郡公莫非是指当朝丞相、柱国元孝炬?
元氏门第显赫,历经魏、周两朝不倒,元孝炬又手握重兵,在朝臣中威望甚高,隋帝对其极其倚重。
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参加太子选妃?
昨晚的大火,该不会跟他有关?
不可能吧?当朝丞相,怎么可能公然做出这等杀人放火的勾当?更何况又是在驿馆,烧死他国公主,就不怕引起战争?
萧慧瑂开始不安起来,情况远比她来的时候想象得还要复杂。
她以为自己此行,最多也就是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现在看来,她喜不喜欢根本不重要,恐怕就算她想嫁,都没机会嫁。
那个军令状立大了。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天地一下子距离自己好远,周围的一切也在迅速后退缩小,听不到大家的说话声,耳畔只有血液流淌的声音,和心脏跳动的声音。
自己一定是被老天抛弃了。
怎么办?
就这么灰溜溜地回梁国?
除此之外,她还能怎样?现在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总不能穿着睡衣,光着脚,披头散发去赴宴吧?
但,就好像老天听到了她心里的怨念一样,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一队丫鬟婆子,捧着一整套华美的簪花首饰、钿钗礼服走进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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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慧瑂稀里糊涂被一辆华丽的马车送到了宫门前。
她捧着紫檀木匣,一身明艳,站在高大巍峨的大隋皇宫前时,感觉像是在做梦,那高耸入云的画角飞檐,显得那么不真实!
送她来的人完成任务便都离去了,但只字不提差他们来的人是谁。
萧慧瑂在想,会不会就是那位帮自己拿到请柬的贵人?
这个人还真是神秘,帮了人不肯留名,是真的不图回报?还是另有阴谋?
反正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已经完全超越了自己的应对能力,索性不管不顾了,爱咋咋,都到了这一步了,还能怎么倒霉?
看了请柬,一名自称是內谒者监的宦者,引导着萧慧瑂,走进重重叠叠的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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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萧慧瑂心中暗暗叮嘱自己要谨守宫廷礼法,但还是禁不住好奇,偷眼四下观望。
这座历经魏、周、隋三国的古老皇宫,虽然显得有些陈旧,但仍然比梁国的皇宫要磅礴恢宏得多。
那古朴庄严的建筑,处处透着帝王的威严霸气,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內谒者监引着萧慧瑂左转右拐,然后在一道角门前停下:“公主殿下请在此稍后,待小的先去回禀一声,再来请您入席。”
萧慧瑂自幼长在民间,临行前虽然学过宫廷礼仪,但都是临时抱佛脚,所以不疑有他,任凭那宦者离去,独自在角门前苦等。
一个时辰过去了,她眼睁睁看着天上的白云从宫墙这一端飘出,隐没在另一段宫墙后,可那个內谒者监再也没出现。
这时候,就算萧慧瑂再傻,再无知,也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了。这八成又是中了别人的圈套,有人不想让自己出现在宫宴上,所以让人把自己带到了错误的地点。
看来,只能自己找去宫宴了。
但她是第一次来隋宫,这里又这么大,一时还真的有点发愁该怎么办?
但不管怎样,都比站在这里干等强。
她轻轻摸了摸紫檀木匣,希望里面的《河运图》能给自己带来好运。
*
迈过角门,萧慧瑂发现,这后面,是一道狭长的甬道,原本,这条甬道并不算窄,足可容两辆马车并驾。但是由于两侧被高耸的宫墙挡住,几乎终年不见阳光,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阴森感。
她踏进来的第一步,平地刮起股阴风,冷气从脚底沿着后背油然升起,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萧慧瑂又犹豫了,这样乱闯,真的好吗?
但是话说回来,坏又还能坏到哪里去?自己已经是死过好几回的人了。
反正已无退路,回国是死路一条,往下闯,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虽然局势暗潮涌动,发生了很多让她不解的事,但似乎总有一股力量,在暗中帮助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往前走。
甬道尽头转过弯,是一座宫院,门口左右立了石兽,朱漆大门虚掩。
或许可以到这里问问路?
萧慧瑂轻手轻脚走上台阶,迈过门槛,从两扇宫门的缝隙里挤进去,迎面是座绘着瑞兽的照壁。只是这瑞兽画得有点狰狞,把她吓了一跳。
或许,北方的东西都是这般粗犷吧?
刚要绕过照壁,询问有没有人,就听院子里猛地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萧慧瑂本来就有点紧张,当时便打了个激灵,汗毛竖起。
她赶紧止步,全身贴在照壁上,闭住呼吸。
院子里有挣扎拖拽的动静,有女子不停地喊:“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
“啪!”
萧慧瑂听到响亮的耳光声,禁不住又是一抖,只听里面女子说一句,就挨一顿耳光。
她有点好奇,忍不住偷偷将头探出一点,往院子里看。
只见七八个内侍,按住一花容月貌的小尼姑,正左右开弓,用竹板狠抽耳光,下手极黑,用了全力,每一板下去,必然见血,不一刻,小尼姑娇俏的容颜不再,双颊血肉模糊,整张脸肿成猪头,话也不敢说了。
为首的内侍尖着嗓子阴森森道:“皇后娘娘懿旨,尉迟氏秽乱后宫,杖毙。”
接着,棍杖齐下。
那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棍杖的“噼啪”声,萧慧瑂看得心惊胆战,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美艳的小尼姑转眼成了血人,不知是她发现了照壁后偷窥的人,还是想逃出去,大瞪着一双不甘心地妙目,向萧慧瑂藏身的方向伸出手,白皙如兰的手指上,沾满鲜血,分不出哪儿是血红,哪儿是蔻丹红。
此刻,萧慧瑂的脑袋已经跟她的肌肉一样僵硬了,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血手一阵剧烈的抽搐后,突然无力地垂下。
那双妙目空洞地瞪着,流出鲜红的血泪,眼珠像要掉出来的样子,死死盯着照壁。
萧慧瑂惊得猛退一步,后背结结实实撞在一堵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