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给君悠悠一个重生的机会,她能否阻止陈思语犯下滔天罪行?
她不了解,不确定。
十八岁时,君悠悠和陈思语还是陌生人。
君悠悠可以根据历史的发展,早早预知管莉病至植物人,继而帮助妈妈在发病前就能得到充分的治疗。
然而,她无法保证同样可以帮助陈思语提前十年消除隐患。
车内,空气潮湿阴窒,如同扼住人的咽喉,使得她们呼吸困难。
纵然是施害者,陈思语亦是承受了不小的打击。她头脑混乱得紧,萌生了一个又一个稀奇古怪的想法。就连被枪毙的画面她都在幻象中演练过一回了。
陈思语已感自己是溺在水中,无力挣扎了。倘若因此再连累唯一的挚友君悠悠,她霍然觉得就是投生到下下辈子也还不清这笔债。
这么一思量,陈思语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昂首挺胸道:
“你走吧!我都这样了,不能再拉上你一块死!你以后要是想起我,给我烧个香,祭份点心什么的就行。”
君悠悠小心地在碎石子上行进,头也不抬地道:
“别胡说八道……“
祭点心……陈思语,你就不能有点儿追求吗?
君悠悠囫囵地抹了把冷汗:
“你若是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我就陪你去自首……相信警察会调查清楚,毕竟你是误杀,不是蓄意。”
未曾预料,这一句简单的安抚招致陈思语莫大的反应。
君悠悠话音未落,陈思语就睁圆了眼睛瞪向她。
“你还是想把我送进监狱!”陈思语没头没脑地大哭起来。“你就真舍得我进监狱啊!哇……”
眼下,陈思语情绪起伏无常,倒也可以理解。
偏偏发作得不是时候,教君悠悠苦恼不已。
“陈思语,你先听我说……”
“你走吧走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不得君悠悠再多言语,陈思语一股脑儿地后厨莫名其妙的话。
更恐怖的是,陈思语突然毫无预警地扑了上来。
她劈手争夺方向盘的掌控,瞳孔放得老大,口内不期然地发出不清不楚地尖叫。
登时,四只手握住了方向盘,你挤我推。车轮不由发出剧烈的摩擦声,行驶的路线也变得歪歪曲曲,扭来扭去。
当她发现人死在面前时,肾上腺素的涌动使得陈思语尚算镇定。
当无路可退的真相摆在面前时,陈思语的心底防线终于崩溃。
她似乎失去了理智,颇有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陈思语!你想冷静一点……“君悠悠哪里抢得过人高马大的陈思语,一时气喘吁吁:
“你冷静十秒钟!”
“换你杀了人, 你能冷静下来吗?!”陈思语全身的重量压制的君悠悠,她宽阔的肩膀更是尽然遮挡了君悠悠的视线。
君悠悠正急于抢回操控方向盘的主动权,车子猝然腾空跃起。
她们在半空中行驶了短短三秒钟。
三秒钟,像有一辈子那么长。
长到君悠悠真要以为她们能够于云端驰骋。
三秒钟,又那么短,不等美梦一闪而过,就陡然坠落。
君悠悠眼睁睁地堕入水中,无能为力。
浑浊的江水顷刻湮没了全世界。
恍惚间,她似乎瞧见一条银色透明的小鱼掠窗而过。
逍遥自在得令她好生羡慕。
下一瞬间,黄昏暧昧的温柔朦胧了君悠悠的面庞。
丝丝的温暖,不再是冰冷刺骨的河水滋味。
君悠悠缓缓撩起眼帘,表情有短暂的呆滞。
从眼前那熟悉的车窗里,飘出来一张粉红色的钞票。仿佛倦叶般遮住君悠悠的眼帘,而钞票的主人同样倦怠。
“真是有包子打狗……“一语未了,期有岸凝视着君悠悠的狭长眉眼划过一抹莫名其妙的芒色。
“等等……我怎么讲过好多遍了……最近太累了么……”
期有岸不解地摇摇头,驾车远去。
君悠悠在心里默默地附和道:
“是的,这句话,你确实讲过好多遍了。”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一情况,她足足听了第三回了。
他不腻,她都腻烦了。
君悠悠内心麻木。
这一轮,比起匆匆归家,她另有打算。
绕了几个路口,君悠悠找到了十年前尚且普及的电话亭。
从书包翻出了电话开,君悠悠拨通了一串从未童话过的号码。
——上一次重生,她就有意识地记住这些数字。
呼叫的对象,更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却听过无数遍的男人——
权经理。
她甚至都不了解权经理的全名是什么。
十八岁的时候,君悠悠只暗地里察觉到,管莉很讨厌这位权经理,但又不得不讨好他。
二十八岁的时候,君悠悠明白了。管莉讨厌他,是因为他总是企图占管莉的便宜;而管莉讨好他,是为了赚取君悠悠上大学的学费。
前世今生的片段走马观灯地在眼前晃动,君悠悠敲了敲电话亭的塑料罩。
嘟嘟的长音之后,有把不高不低的男音响在耳畔:
“喂?”
电话接通了。
君悠悠一边在灰尘满布的塑料罩上慢悠悠地划下了大大的叉,一边柔和地开口:
“请问,是权经理吗?“
“是,我是,你是哪位?”
“我有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想告诉你,你想听哪一个?”
“……你谁啊?”
“我是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做过什么。”
“呵,你神经病吧?!”
听筒那一端的权经理粗声粗气地冷哼。
旋即,他的呼吸渐渐远离了听筒,想必是要挂断手机。
君悠悠不疾不徐地提高了音量:
“2003年,权经理睡了一个女高中生,承诺捧红对方,结果一夜之后立马翻脸;
2004年,权经理扣押了乐团赚取的费用高达五十万,却告诉团员演出亏本了……“
君悠悠掰着指头细细地数着,自顾自地似乎并不在意权经理听还是不听。
——有种人,外物对他有益时,那是天经地义。他对他人的善良充耳不闻。
外物对他有害时……
他就立马变得耳清目明了。
权经理恐慌的质问道:
“你到底是谁?我告诉你,没有证据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他的话音底气不足,嗓门愈大,就愈是证明他没底。
君悠悠静静一笑:
“权经理,倘若我是胡说八道,你又何必这般在意?“
她收敛神态,字字清晰地道
“你不必了解得那么清楚。如果真没有证据,我又怎会知情,怎敢打扰权经理的清净?你也别着急,撕破脸了,对我,无伤大雅,对你,却绝对不是好事。权经理,你可以再听听我提议的一件皆大欢喜好事……管莉,您认识吗?是的,就是那位大提琴手。我相信,贵团若是能吸纳管莉这样的优秀的大提琴手,未来的前景会更引人注目……”
是的,帮助姜云破案后,二十八岁的君悠悠第一件事就是调查了权经理这个人。
也不必她大动干戈,权经理在十间由于贿赂入狱,新闻曾报道过他的“光荣事迹”,上网能搜到相关的讯息。
君悠悠仅是用心记住而已,不分半点力气。
挂了电话后,她懒洋洋地伸腰。
这一晚,得知可以进入交响乐团工作的管莉高兴得手舞足蹈,几欲抱住君悠悠转圈圈。
管莉尴尬地及时收起手势,依然用凶巴巴的表象来掩饰心底对女儿的爱。
这一晚,君悠悠通宵背诵新概念课文,直到滚瓜烂熟,势必不再遗失学霸之名!!!
然而……
次日,君悠悠一不小心在英语老师的课堂上睡着了……
毫无疑问,她再度被罚站,光荣地接受全班同学的注目礼。
——这,就是命吧!
君悠悠揉了揉酸胀的眼皮。
艰难地熬过课堂四十分钟,她又不得不尾随英语老师前往办公室听训。
君悠悠故技重施,最终获批英语老师准许奔赴卫生间的旨意。
一如所料,她匆匆返回教室之际,正碰见赵瑶刚刚趴到窗台上。
君悠悠突兀地撞门而入,把迷茫张望中的赵瑶吓得一激灵,把昏昏大睡的雷雨晴唬得当场惊醒。
然后,君悠悠径直奔向赵瑶。
赵瑶惊疑不定地左顾右盼,不了解交往甚浅的君悠悠为何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
我有得罪过她吗?
——赵瑶懵懂地思量——
或许,君悠悠不是对我来的吧?
可惜,赵瑶猜错了……
君悠悠就是对着赵瑶去的!!!
不待赵瑶言语,一阵风似的君悠悠一脚踢了上去。
赵瑶没有防备,当即疼得蹲下身。
她泪眼汪汪的眸色控诉着君悠悠的暴行。
但是,忽然变得凶残了的君悠悠并无半点歉然。
“你下次再敢自杀,我不介意再补上一脚。“
君悠悠弯弯的眉眼,冷冷地一扫而过。
此时此刻的赵瑶还未萌发不成形的想法,谁料被君悠悠一脚踢到头晕脑胀。
赵瑶委屈地瘪嘴:
”你误会了,我没想自杀啊……“
下一秒她可能就想了。
可是这一秒,她真的没想过……
教室内回荡着沁凉的风,似在呜呜低语着徘徊。
”君悠悠,你疯了?“雷雨晴睡眼惺忪地站起身。
她不理解所谓何事令往常老师们眼中的完美学生君悠悠发了狂。
雷雨晴打着哈欠,脚步沉沉地走过来:
”你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神经失常了?“
雷雨晴嘿嘿讥诮。
她一抬头,忽见君悠悠似笑非笑投射而来的森冷目光。
雷雨晴不愿意承认,这一刻,她怕了君悠悠。
可雷雨晴还是不由自主地闭严了嘴巴。
平日里,君悠悠此人看起来不声不响,和颜悦色。但雷雨晴知晓,这绝对是君悠悠的表象。
雷雨晴之前冲动所致,丢过君悠悠的课本。孰料,接下来的日子她就不断地在倒霉。
霉神似乎附体了,她无处可逃。
……这些难以叫苦的过往,雷雨晴都不敢回想提及。
她怔怔吞咽着,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
雷雨晴和赵瑶神情一致地怯望君悠悠,心头不约而同地呼救——
太恐怖了!!!
两人默默决定,以后见到君悠悠,也需得绕道走。
得罪十个君子,也不得罪一个小人!妈妈,这句至理名言果然是实力认证!!!
雷雨晴转目望向窗外青碧的苍穹,借以掩饰眼底闪烁的泪花。
赵瑶则是悄无声息地溜回座位,将恐慌的脸盘藏于书本之后。
罪魁祸首君悠悠安然地长吁一气。
天气刚刚好,是个处理历史遗留问题的好日子。
君悠悠默默地颔首——
傻孩子们,融洽才能建造和谐社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