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是历史遗留问题,君悠悠三下五除二予以解决。
当然,她没有忘记姜云。
于是,她算好了姜母出车祸的时间,提前给姜母打了电话。
电话中,她告诉姜母,以快递的身份,谎称有急件要送去。君悠悠说得不清不楚,姜母便料想是很重要的东西,唯有乖乖在家等待。
结果,姜母一整天没有去市场买菜,也不见有谁上门送件。
那时候,手机还并非人手一份,因此直到姜云下班回家,姜母方才询问儿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快递员说得那么急,可是都晚上了也不见人送来。
姜云也是一头雾水,听不明白姜母再责备什么。
他翻查了座机的来电显示,最后发现,居然是公共用电话的号码,心下直觉大为可疑。
“妈,以后再接到这种电话,你要多留个心眼,说不定是骗钱的,千万别上当。”
姜母将儿子的嘱咐牢牢记在心上,却再也没有接到假装快递员的通知电话了。
等到日后有了手机,姜母由于这次事件,提高警惕,对那许多骗子集团的短信和手机一概不予理会,倒也平安无事。
然而,姜母没有出车祸进医院,导致的可预见的下场就是——
君悠悠失去了与姜云结识为朋友的机会。
也许,这才是对他们之间的纠葛所能给予的最好的结局。
有时,不见并不是诀别。
纵然,茫茫人海之中擦肩而过,姜云再也不会笑着打招呼了。
如果,有那么一天,君悠悠会径直走开,不再回头。
所谓朋友,不一定非要他相伴解愁苦,不一定非要他舍命陪君子,她知道他过得好好的,也是一种潜伏心头的情谊。
或许,时隔多年以后,二十八岁的君悠悠无意间碰见姜云时,还能会心一笑。
在偶遇的公交车上,她会听见他打给母亲的电话,从那遥远的距离闻听一位曾经分外照顾过她的老人的声音,如此,就够了。
是的,他们都好好儿的,这,就够了。
随之而来的变化,层出不穷。
君悠悠没有预料过,管莉加入乐团演奏后,会产生那么大的蝴蝶效应。
这是前两次重生之中,她所没有碰见过的。
这一次,有个叫做郭斐然的男人找到了她。
君悠悠甚至没听说过郭斐然此人,却意外发现他认识管莉。
是的,郭斐然是通过管莉联系上君悠悠的。
早在几天前,管莉就用起了新手机,旧手机丢给了君悠悠。
第一次的重生,君悠悠抱着旧手机向妈妈表白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可君悠悠没有第二次的勇气与脸皮再对着妈妈哭着撒娇。
每每回想,她都恨不得钻进地缝。
旧手机的通讯录上还是管莉的那些熟人,尚未来得及更改。
就算更改了,也没有用。
首先,没有哪个朋友可以和君悠悠分享手机号码。
其次,她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比如姜母,姜云,期有岸……他们已经不认识她了。
他们的生命中,似乎不曾有过君悠悠这个人的存在。
他们好好儿的过自己的日子,只是,没有君悠悠出现过的日子。
君悠悠突然觉得,手机于她的作用苍白无力,唯有在时刻提醒,她是一个多么孤独寂寞的人。
郭斐然打电话时,正值课间。
手机音量嘹亮醒神,不光是君悠悠,就连周遭的同学们也吓了一跳。
恰逢放学,君悠悠捧着手机,拎起书包就跑出教室,一时未来得及确认来电显示。
她走下楼梯,拨了好几下屏幕,才想起来这是按键的老款手机。
走出教学楼之际,君悠悠一面背上书包,一面用颈肩夹住手机。
“你好。”老款的手机厚重粗糙,君悠悠实在不习惯。
就听话筒的那一头,传来清醇的男音包含善意的友好:
“请问,你是君悠悠吗?”
“是,你是哪位?”
君悠悠拿下手机,将将抬起头来,就撞见等在校门口的吴士耽。
吴士耽是专门等候她的。
他靠着门墙,朝君悠悠投来灿若金色阳光的笑意。
她这才想起来——
历史遗留事件中,把吴士耽给遗落了……
幸好,这一通电话倒是能借与君悠悠脱身的正当理由。
她装作急于通话地模样,径自绕过吴士耽。
吴士耽并没有罢休,三两步尾随而来,口内还小声呼唤着:
“悠悠?悠悠……”
君悠悠暗暗吸气。
她捂住听筒,浅笑盈盈地转过身来。
“对不起,我男朋友给我打电话了,你有什么事?”
君悠悠一派祥和地睁着无辜澄澈的双眼。
吴士耽就是有事也没事了。
一瞬间,他的表情如同世界末日降临,灰暗又震惊。
吴士耽也许是要再做最后的挣扎,可君悠悠一副不可开交地忙乱,使得他所有的青春冲动悉数咽回了肚子里。
他大受打击地走开,脚步一深一浅,几欲双脚相绊摔倒。
君悠悠遥望着吴士耽的背影缓缓摇头。
如果每一回重生,她都需要面临吴士耽那张弃妇一般的神色,那么,有朝一日,她一定会崩溃。
夕阳无限美好,现实无比残酷。
晚风拂起了君悠悠的鬓发,她拨弄开若有似无地搔痒,迅疾地整理情绪。
再拿起手机时,君悠悠又是那张面具的神态,伪装的温柔:
“你好,你是哪位?”
她从来是将手机尽量离开耳畔倾听,生怕被震破耳膜。
即使混入人流之中,君悠悠还是孑然一身的感觉。
周围是嘈嘈切切相携而散的高中生们,她总是在怀疑,他们究竟在聊什么,为什么可以那么旁若无人的开心?
恍惚间,电话里的男人噗嗤笑了。
君悠悠严重怀疑这是一通骚扰电话。
可是,对方又怎么知道接起手机的,不是原主人管莉,而是她,君悠悠呢?
“你笑得真好听。”君悠悠利落笑笑,话锋陡转:
“再见。”
说着,她拿开手机,食指对准挂断键落了下去。
“等等,等等!”
郭斐然似乎亲眼瞧见她的所作所为,急不可耐地喊道:
“我确实是找你,君悠悠小姐。是管女士让我联系你的!”
君悠悠顿了顿,重新举起手机贴近唇边。
“你是谁?故意打电话嘲笑我的吗?”
“啊,对不起,我没控制住……”郭斐然清清喉咙,几分无奈地道:
“可是,这也不是我的责任。谁教刚刚君悠悠小姐自认我这个陌生人是你的男朋友呢?让我怎能不发笑?”
君悠悠脚步一滞,愣在当场:
“你听见了?不可能!?我盖住听筒……”
“那是你的听筒,不是我的听筒。”
君悠悠如雷重击,醍醐灌顶。
——大失败——
她君悠悠也有这种时候!
幸亏当事人不再眼前,否则她会无颜面对,说不定会……
杀人灭口。
君悠悠难得面红耳赤的粉嫩样子并无人发现。
桃色的脸庞映衬着夕照的光彩。
那遥远的落霞也逊于她双颊的润泽。
少女眉目赧然,眼波流转,潋滟万千。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君悠悠肩膀一垮,破罐子破摔地坦诚:
“算了,我就是故意的。”
她理直气壮地道:
“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就当是助人为乐。”
郭斐然爽快地道:
“好啊,这个助人为乐倒挺容易的,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不过,我既然帮了君悠悠小姐一把,那接下来,就该请君悠悠小姐帮我一把吧。”
“我帮你?我怎么帮你?你又是谁?”
“我是你父亲君钟清的忠实粉丝。”郭斐然沉吟片刻,调侃着改口:
“不,是脑残粉丝。你觉得,作为君钟清唯一女儿的你,有什么能够帮到我的呢?”
夜幕似是一瞬间就侵占了白日的领域。
君悠悠站在阴暗的天地下,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盏盏开启的路灯,灯影昏昧,反而更为浓郁了她忽明忽暗的侧颜:
”你在开玩笑吗?“
你在开玩笑吗?
君悠悠几乎要脱口嘶喊。
君钟清生死未卜,是公认的第一大社会蛀虫……
你是他的脑残粉丝?
你主动联系这样一个人渣的女儿,表白你的崇敬之情?
你在开玩笑吗?
还是在故意勾起我的回忆?
君悠悠不自觉咬紧牙根,攥进手机的掌心冷汗涔涔。
郭斐然却没有察觉到她的惘然。
他轻快地回答:
“我专程找上你,又怎么会是开玩笑?”
想了想,郭斐然忽地意识到了,方才打着哈哈解释道:
“我是在工作中遇见管女士的。管女士告诉我,这个忙,恐怕只有你,君钟清的女儿才能帮到我。”
“只有我……吗?”君悠悠垂下眼帘。
作为君钟清的女儿,君悠悠曾在一段时日受到过各方的瞩目。
上学的路上会遇到埋伏的狗仔。
他们手中咔嚓作响,光芒刺眼的相机仿佛一辈子会纠缠着她,成为她的噩梦。
或者应该说,受到狂热瞩目的是君钟清,而她就像是买一赠一的附带品。
因为君钟清是一度红透半边天的天才歌手,作词作曲一手包办。醇厚悠扬的感性嗓音更是通杀男女老少。
可是,有一天,光鲜靓丽的表皮被拔下,无人知晓的君钟清曝光人世——
他是个吸毒者。
一时间,君钟清不再是人人追捧的明星,坠落的速度比流星亦快。
所有的风光一夕不见,徒留给君悠悠被记者们的推搡包围下的恐慌。
“你知不知道你爸爸是什么时候开始吸毒的吗?”
“你知不知道你妈妈有没有吸毒?”
“你知不知道你的父母是为了什么吸毒?”
不——君悠悠抱着耳朵,拼命大喊——不,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她了,求求你们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每一个大人的面孔都是那么狰狞?
为什么,他们非要把她逼到绝路不可?
为什么,所有人嘲笑指点她?
为什么!!!
君悠悠昏倒在记者的围追堵截之下。
她病了许久。
管莉为此搬了家,为她转了学。
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情况一落千丈。
君悠悠有恨过爸爸君钟清吗?
也许,是恨过的吧。
要不是君钟清,管莉也不会拒她于千里之外。
要不是君钟清,世间也不会对她那么残忍。
要不是君钟清,童年也不会不再美好。
可是……
君钟清,终究是她的爸爸啊。
是她君悠悠的爸爸。
会扛着她在游乐场里游玩的爸爸,会背着妈妈两个人一起偷偷吃冰棍的爸爸,会看到她磕坏了膝盖泪眼汪汪的爸爸……
原来,这样的爸爸,不是只有她喜欢……
君钟清,你听见了吗?
你的粉丝,还在。
你的女儿,也在……
那么,你为什么装失踪,不肯回家?!
君悠悠闭上眼睛,死死咬破了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