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一瞥,那女人的面目如画,巧笑倩兮,天使的模样,恶魔的剪影。
“你在找我吗?”
君悠悠扬起手,五指活动,湛亮的瞳仁划过诡异的蓝色。
跟踪者来不及呼唤,来不及逃脱,甚至来不及反应,一秒钟仿佛一世纪那么长。
君悠悠突地飞起腿脚,正中男子的关键部位,肉闷的声音湮没在无法隐忍的痛唤之中。
“嗷!!!“
跟踪者登时跌倒在地,捂着裆部,疼得满地打滚,涔涔冷汗湿染了混凝土的地表,留下黑沉的印迹。
君悠悠眉眼弯弯,面庞更是明媚恬美,瞧上去是那么的无害无辜。
瞧上去。
“真有那么疼吗?”君悠悠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好奇地戳了戳男人的抽搐的面肌。
跟踪者丢来的眼刀怨毒又悲苦,复杂难辨。
“你会不会以后不孕不育了?”君悠悠摩挲着下颌,不解地嘟囔:
“我还以为一狠脚下去,你铁定昏迷的……这下不好了,大庭广众的,你叫得那么凄惨,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很影响形象?我的……”
君悠悠无视掉跟踪者无言以对的大白眼,她一把摘掉他的帽子,手心里把玩。
“这大热天的,你也挺不容易的,我尊敬你的职业。不过,下次,千万别再穿得不合时宜,教人一眼就怀疑你不是神经病,就是心底有鬼。你真的没发现一路上有多少人偷偷摸摸地打量你吗?”
君悠悠笑容不减,却是猛然揪起跟踪者的短发。她咬阖着牙齿,唇角斜挑,邪气横生。
跟踪者确定,一瞬间,这个女人的瞳孔在缩放。
是嗜血杀手屠戮生命时的那种可怖。
这哪里是良家妇女,分明就是地狱恶鬼!!!
她压低声线,笑呵呵地道:
“你跟踪我?你以为我是谁?这辈子,只有我跟踪别人……你们这些人,辛苦了,别忘了转告你们老大——他这么关心我,不妨亲自来见我,我是非常热情好客,善解人意的,大好人来着,真的……”
跟踪者面色铁青,几欲为她的厚颜无耻作呕。
君悠悠则是甩手一丢,逆着光站起身来。
灯柱投落的影子如同为她增添黑色的触角,令人骇然,阴翳至极。
她旋即大步离去,混入在赶来看热闹的人群中。随手将跟踪者的棒球帽扣脑袋上,三两下,隐匿了身形。
跟踪者根本站不起来,只能耻辱地环顾男男女女好奇的眼神,颓然地蜷缩了身子。
当他勉强能够圈着腿,扶着灯柱爬起来时,君悠悠已然乘上了公交车。
找回期有岸遗物的经历简直如同取经的九九八十一难。
幕后的那个人——暂且认定为期有泮——显然盯了她许久。
可是,无论她怎样摇晃盒子,也仅能听见细微的扑簌簌的声音。
大抵是几张纸,资料,文件,案底……之类。
君悠悠临时更改了主意,她不打算回家了,而是前往最近的警察局。
她不至于胆大包天到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对抗庞大的黑暗势力。
君悠悠选择了公交座位最后一排的角落。
一个人,静静地,默默地,似是要融入阳光,身影浅淡。
公交车的门开了又关,到了站台停了又开。
乘客不算多,倒也有十几人。
她起先没有留意,直到等在门边的一位阿姨大声召唤司机,君悠悠才觉察不妥。
提着菜的阿姨明显是要在这一站下车的,但是公交并没有停泊,径直开了过去。
“师傅!你错过站了!我要下车,快停车!!!”
阿姨嘹亮地提醒着,乘客们方大梦初醒般探头探脑地张望。
君悠悠扭头一看,公交车站愈发遥远了,零星等候此车的人影莫名其妙地抱怨着。
“师傅,师傅?!”
阿姨攥着拉环一步步往前挪动,似是要同司机理论。
可是,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始终没有任何折返的迹象。
君悠悠眸光不定,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盒子,一滴汗水自她的鼻尖坠落,敲在盒面上,咚一声。
过道上,那位身材圆滚的阿姨终于来到司机旁边,她竭力地声明:
“师傅,我要下……”
一语未了,忽然,砰地巨鸣响起。
没有爆竹那般火星四溅累赘嘶哑的响。
也不是电影配音踩烂塑料的那种脆响。
就是砰地,没有预兆,没有回音,就连中枪者本人也没发出呼叫,简简单单,却震破耳膜的响——
司机骤然开枪打死了乘客。
所谓的公交司机居然猝不及防地开枪打死了聒噪的无辜人!!!
阿姨的身体退了两三步,还在抽搐的指尖勾住了座椅上的扶手。然而,终将无法制止她摔倒。
公交车内掀起一阵微尘,在舒朗的阳光下舞动跳跃,无声无息,闪烁着金色的熹光。
尸体仰躺在地,双臂在椅腿下扭成奇怪的姿势,像是在招唤。
喷涌而出的血液无从被吸纳,顷刻滩成了一片绛红色。空气中,隐约弥漫起腥甜粘稠的味道,陌生而又熟悉的味道。
一切发生得太过仓促,任谁也没有预料。
“啊!!!”临窗而坐的年轻女孩儿蹿得老高,一下就跃到了椅子上。她嘶声尖叫。耳朵上的耳际扯落到腰间,其中播放的劲爆欧美音乐隆隆震唱,黑人的rap声渲染了眼下这一幕的离奇。
紧接着,司机又开枪了。
他根本不曾回头,通过后视镜,精准地辨认所有乘客的未知。
二话不说,司机一颗子弹射中了年轻女孩儿的头颅。
单调的尖叫成为她人生最后的遗言。
“谁要是再吵,就和她们一个下场。”
司机的嗓音并不明亮,俨然是低弱细微的,还有点儿有气无力的神秘感。
但是,公交车上,无人没有听清他的警告。
纵使也想大喊,男女老少的乘客在焦灼中也理智地盖住了嘴巴。
公交车内顿时岑寂下来。
年轻女孩儿的血水沿着窗玻璃流淌,滴,滴,滴……
大家不忍地别过头,又为接下来自己的命运心惊胆战。
难以置信的情节在现实中发生,教人不免恍惚。
沉默驯服是不能拯救性命的。
有个站立的小伙子小心翼翼地翻出了手机,并试图报警。
可他们都不行,他们不用眼睛就不行,于是,他的行为再是尽力自然,也在举止间泄露出了企图。
又是砰的一声,子弹打穿了他的脖颈。
小伙子没有立时死去,他痛苦地按住血窟窿,口内发出咕噜咕噜地求救。
司机噗嗤笑了。
他补了一枪,终止了无趣又滑稽的死亡。
“谁也不许报警,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司机转着方向盘,公交车便拐进了僻静的街道。
他们偏离了主干道上的既定路线,谁知道警察会什么时候发现这群倒霉人的存在?
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有人没忍住,湿了裤子。
还有人泪水汩汩流下。
君悠悠为此倍感歉意。
如果不是她,他们也不会被牵连了。
本来,她现在应该坐在警察局,安稳地查看期有岸的遗物。
命运果然是逃不过的。
君悠悠平视前方,任是汗水滑过眼睑,酸涩发痒,也不为所动。
她的手指谨慎地按下了手机键。
整辆车上,十几人,唯有她可以。
不用看,不依靠眼睛,她凭借听力以及对自己手机的熟悉按下了求救号码。
手机就在裤兜里,她调成了扬声状态,随即掌心遮住了听筒。
接线员的问话声湮没在她的指尖,全车人中只有君悠悠耳根抽动,能够听见。
顿了顿,她开口询问:
“你的目标是我不是吗?”
君悠悠似是沉着冷静的腔调打破了一车的死寂:
“你针对的是我,为何不放过其他人?你已经杀了三个人了,难道还不准备收手吗?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57路公交车脱离了原本的路程,警察很快就会赶来的。”
话音落下,手机听筒内只剩下微弱的电子脉冲音,接线员想必是猜到了严峻的情况不再出声,选择了聆听。
君悠悠没有猜错,只有她,这个陷入重生循环的女人才有资格被凶残地绑架。
这说不定是一种荣幸。
司机踩着油门,再一次加快了车速。他们来到了君悠悠完全不熟悉的地界,并非郊外,可又人烟稀少。
“这不怪你。”司机竟是体贴地安慰君悠悠:
“他们自个儿倒霉,不是你的错……你放心,我保证你也会死得很惨的……等到警察赶过来的时候,所有的,都会结束了。”
司机的言辞证明了他的目标。
这一下,激发了群体的怒火。
他们不善地瞪向君悠悠,又不敢轻举妄动,仿佛都是她的错。
要不是她,他们也不会被无端牵累。
君悠悠笑得有些凄微。
夏天的公交车内,空调大开,全封闭的环境中,血腥气味更重了,熏得令人窒息。
想必是心理压力产生错觉,尸体隐约散发出腐烂的气息了。
车外阳光再是灿烂,也暖不了众人的心情。
阴翳冰冷。
“你知道密码了对不对?”司机倏地命令:
“只要你把那个盒子打开,我就放了你。“
他说的是,放了她,一个“她”。
语言是巧妙的伎俩,君悠悠苦涩地瞧见前排的乘客一双双无法形容的强烈视线,似是中了千万箭羽。
“我可以把盒子打开,你必须放了他们。”
“他们?你是说其他人?“
“是。”
“没有你?”
“没有我。”
司机一时收了声音,不再言语。他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浊重的粗喘中,旁人的目光更是深切了。
他们期待的凝视着君悠悠,鼓励、催促、着急、哀求……
君悠悠不会责怪任何人。
这不是追究对错是非的时候。
君悠悠知道手机那一端没有挂断电话,继续嘶哑地问:
“你要带一车人去哪里?”
“我不会告诉你。”
“你不想打开盒子了吗?”
“实际上,想打开盒子的根本不是我……你打开盒子,我就放你们离开这辆公交车。怎么样,公平合理的交易。”
君悠悠别无选择。
过道另一边的座位上,有个大叔长大了口型朝她勒令:
快打开那个要命的盒子!
君悠悠收回视界,安静地点头:
“好,我打开它,希望你说话算话。”
她伸出手刚要拨转密码锁,却又被司机出声打断了。
“你到前边来,我要看着你打开它。”
君悠悠怔了怔,继而弯曲着膝盖从里边的座位踱了出来。
她就站在公交车最后方的中央地带,双手死死地握紧了盒壁。
“好,你是老大,我没得选择。”
她说着,抬起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