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晴的妈妈热情得几乎教君悠悠无所适从。
君悠悠从未想过,原来雷雨晴常常在家里提起自己的名姓,使得雷父雷母早对她有所熟悉。
雷妈妈对君悠悠又摸又爱的,又自顾自地拉起她的手拍打,仿佛对待自家孩子般自然。
从小就被管莉排斥的君悠悠鲜少与人亲近——主动调戏期有岸不计算在内——她浑身地不舒服,僵直着脊背,听雷妈妈念念叨叨。
“不会错的。“
雷妈妈大手一挥,字里行间地宣扬起她自来熟的威力:
“我和新娘妈妈的聊天,那叫一个投机啊……她告诉我,她老公去接他们的大侄子。据说,她这个大侄子很小的时候住在他们家里来着,那感情,简直好得不得了了,比亲生儿子还亲……”
君悠悠一边讪讪点头,一边暗中使力。可雷妈妈粗糙的大掌就像是钳子,无论她怎样挣扎,都抽不回自己可怜的小爪子……
雷雨晴大抵没见过君悠悠这般狼狈的模样。她磕着瓜子,悠闲地冲着君悠悠傻笑。
雷雨晴最后在雷妈妈一句“滚去学习”的咆哮中,灰溜溜地逃回了房间。
君悠悠抽抽鼻水,欲哭无泪。
不过,雷妈妈也并非没有提供有用的讯息——
君悠悠记得九名死者的身份。
分别是,新娘的一家三口,一个堂兄,两个堂弟,还有新郎的一家人。
那位堂兄便是新娘父亲亲自驱车去火车站迎接的“贵客”,更是新娘母亲口内“比亲生儿子”还要亲的大侄子。
这名堂兄姓裘,名常,乍看之下,与新娘一家并无特别之处。
裘常的父母目前尚不知消息。想必警察肯定会联络的,毕竟儿子死了,怎么的,也得过来领尸吧。
不过,既然裘常小时候是在叔叔家生活的,为什么不认识申城的路,还要叔叔亲自去接呢?
裘常又为什么不养在父母跟前,而是被留在叔叔婶子身边嗯?
君悠悠顺着忖度的思路提出了这些问题,一时口快,忘记眼前的仅是与裘家无大往来的雷妈妈了。
可想而知,雷妈妈哪里了解得那么详细。她根本就没考虑过那么多,只是习惯性地与人扯天谈地,简介获悉了如上信息。
虽然是听起来很没有价值的讯息,君悠悠还是从中嗅到了某种诡异的味道。
接下来,她又拜访了赵瑶的家。
赵瑶的爸爸整天就想着给女儿多赚钱,攒上大学的钱,是而除了在酒店打工外,还兼职其他的工作。
是而,君悠悠只见到了赵母。
赵母并不是雷妈妈那般侃侃而谈的妇女,君悠悠并不曾想到,会从她口中得到那般重要的线索。
这不是她第一次遇见赵母了。
回想重生之初,君悠悠就和赵母打过交道,可谓隔世的遥远。
再度面对赵母,君悠悠表现得十分正常,乖巧有礼。
没有遭遇过女儿死亡的赵母,无疑是和善又温柔的,没有一丝君悠悠记忆中的凌厉与疯狂。
相比于雷妈妈没心没肺的应答,赵母就想得多了些。
她对君悠悠一个应考生表现出对世纪大酒店火灾案的出奇关心而困惑。
赵母再三确定君悠悠只是好奇后,才言辞含糊地道:
“我是酒店清洁工,就得到处走,哪里脏就马上打扫干净,这是酒店的要求。”
赵母摇摇头:
“这些话其实我和警察说过了。孩子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知道,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经过新娘准备室的门前,我听到里面有人说要给大家敬酒……”
心下略有放弃地君悠悠登时挺直腰身。她连忙追问:
“阿姨,你知道是谁敬酒的吗?”
“我是在门外,更何况我又不认得人家……反正是个男的……”赵母想了想,为难地道:
“我就是看到门口不是很干净……打扫时听见的,我又不是故意偷听,隔着门哪里听得清楚什么……孩子啊,你们还有不到一年就高考了,别被没用的事给耽误了……”
君悠悠一听赵母有念经的趋势,当下就站起身。她婉拒了赵母的晚餐邀请,诚恳道了谢。
有了赵母这句话,君悠悠心底已然有了破案的雏形。
她离开赵家前,还是必不可免地被赵母絮絮教育了一通。
赵母追到门口,还不忘提点道:
“高考在即,阿姨听瑶瑶说过你学习很好,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君悠悠讷讷地笑着。
她哪里还有应对高考的心思?
高考就交给十八岁的她去完成吧,二十八的她另有重任在肩。
命运果然是奇妙的,之前,赵母处心积虑了十年之久,想要谋害她和吴士耽。
如今,赵母又以慈祥长辈的身份告诫自己,言辞可亲。
君悠悠明白,人都是分成两面的,有邪恶的黑暗,就会有善良的柔软。
赵母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母亲,并非穷凶极恶。
君悠悠不怪她,唯有祝福这位操劳辛苦的母亲。
祝福天底下所有关爱子女的母亲。
君悠悠离开赵家,俨然华灯初上,月洒清辉。
她取出手机,走在灯影深深浅浅的光亮中,拨通了期有岸的电话号码。
君悠悠将所获的线索转达给他,又不期然从期有岸口内得知,所有被烧死的尸体中,发现了麻药的成分。
是所有的尸体,无一例外。
凶手果然是早有准备。
“你说的这位阿姨真的不知道是谁敬酒的吗?”
期有岸在电话里的声音听来略有嘶哑,想必是通宵达旦,连夜破案的缘故。
君悠悠最是了解期有岸的性情。
他相当理性,不比她浮想联翩的感性。
目前尚未有证据,她不该随意推断。
但,君悠悠还是将她对新娘父亲专程去接裘常的怀疑告知期有岸。
“这终归是线索。”君悠悠站定脚步,隐隐命令地说道:
“有了线索就多了突破的可能……所以,你现在应该去休息了。睡一觉,再睁开眼睛,说不定就能有灵感了。”
“灵感?”话筒另一端的期有岸嘁地笑语:
“你当时创作音乐吗?我怕我再睁开眼睛,被某个混球抢了先……我这儿有裘常的家庭住址……看来,今晚,我必须去一趟外地,打听打听这位极有面子的堂兄了……”
君悠悠听得心下失望——
明天,她还见不到他吗?
她甩甩头,把宠物眷恋主人般的情愫抛开,故作自然地道:
“阿姨也不知道,就是听到男人隐约说了敬酒什么的。到底是不是裘常,谁也没有答案。你也知道,那间酒店的接待厅,也就是起火点的化妆间的封闭效果十分好。尤其那扇大木门,更是结结实实。要不然,也不会全员被烧死后,大家才发现着火了。“
君悠悠思量着,会不会凶手也没想到,一个化妆间居然也那么严丝合缝?
万一,凶手根本没打算陪同去死呢?纯属意外?
如果说,凶手计划是敬酒之后,自己也中了一定量的麻药,继而在火势爆发前逃离现场呢?
如此以来,他不就可以完全假装自己也是被害人,只是侥幸逃脱的。
反正死无对证,也无人证明他的说法是对是错。
凶手会是谁呢?
从裘常那里,期有岸又会得到怎样的线索?
双方短暂的沉默后,期有岸又说道:
警察锁定了两名嫌疑目标。
一位是新娘大学时代的男友,另一位则是新郎搞大肚子的女仆。
他果然没有答应自己会好好儿休息,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君悠悠苦笑一声,无可奈何地接下话题:
“你不认为是这两个人做的?”
期有岸清了清喉咙,声音足显疲惫:
“我认不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据。我现在已经开上高架了,估计明天不会回来……你就那么舍不得我吗?听起来那么郁闷?”
君悠悠难得被他调戏一回,窘然地矢口否认:
“谁舍不得你了?你找死啊?明明就是个半聋,还敢胡说八道。”
期有岸嚣张地哈哈朗笑:
“我是半聋,不代表我听不出你的语气……不和你说了,后边总有车要加塞……安全第一,这些人到底懂不懂开车!”
“你还是专注好好开车吧,不要管我的语气了。”
君悠悠最是了解期有岸的特性。
他开车的时候,通常极为专注前方道路。
不过,君悠悠倒是没预料过,比起安全来,期有岸更在乎注意她的语气,不觉心底小小得意。
挂断手机,君悠悠回到了形单影只的现实当中。
凉风中,她缩了缩脖子,陷入沉思——
究竟谁才是那个敬酒的人呢?
当然,敬酒的人不见得就会是凶手,不乏凶手有提前将麻药放入酒中的可能。
新娘新郎的父母再是如何也舍不得自家的孩子去死吧。就算是商业联姻,也是得到重视的婚礼。这种比起爱情,更在乎钱的人家怎会舍得抛下荣华富贵去死?
那么,凶手真的会是新娘的堂兄或者堂弟吗?
君悠悠辗转反侧了一夜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翌日,她不由精神不济。
以往,她重生之后大约一个星期左右就又回到二十八岁了。
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她目前为止不曾改变过未来,所以导致一再停留在十八岁这一年。
别的都好说,最痛苦的,属早起名列前茅。
另外,她早就不再是学霸了,天天上课着实太难过。
天天被提问罚站,就更悲哀了。
君悠悠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吃苦耐劳的好女人,为了养活植物人的管莉时,往往不惜一个星期就睡几个小时。
然而,为什么十八岁的身体总是困得不要不要的呢?为什么一面对老师的巴拉巴拉,上眼皮就和下眼皮那么要好地拥抱呢?
君悠悠不曾想到,更可怖的,还不止如此——
重生一个星期之后,抽考来临了。
考试?
考试!
她一把年纪了还要考试!!!
英语语文凭着点儿底子还能蒙个选择,其他科目可如何是好!
君悠悠自知离死不远。
整一天把阴阳怪气的期有泮彻底抛诸脑后。
考完后,更是感觉身体被掏空。
别看管莉从不过问她的学业,那是由于她从来不在这方面使得妈妈操心过。
管莉真要凶残起来,无人能及。
正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明媚的天气,考完试的君悠悠冷得直打哆嗦。
这时,身上突然多了层什么,仿佛从天而降。
她举目望去,猛地撞进了一双漆黑如无底洞的眼瞳中。
是了,她这才记起来,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
君悠悠欲哭无泪地打了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