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大酒店的门廊下摆了一排富丽惊心的硕大花朵。
鲜润的花瓣上阳光跳跃, 隽扬着远离尘嚣的纯净。
看着眼前这一幕水彩画般铺陈的美景,谁又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世纪大酒店里活活烧死了九条人命呢?
就像是三途河分割开的鲜明界限,一边是勃勃生机,宁好华贵的景色,而另一边则是火灾之中黑灰浓烟侵蚀过的颓败。
这场来势汹汹又熄灭匆匆的大火教人摸不着头脑。
是人为,还是灾难,亦或是人为的灾难?
“离奇的不是火灾。”君悠悠站在火势起点的外围,感慨地道:
“离奇的是火灾现场遇害者的死亡方式。”
她赶到世纪大酒店时,消防官兵已然进入了最后的收整阶段。
世纪大酒店的消防措施很到位,发现起火的第一瞬间,便积极疏散所有人员,除了那间封闭的密室内,再无伤亡。
偶尔会瞧见一二缕黑烟袅袅飘散,浓重的余烬气息更教人心生退避三舍。
九具尸体早已运去了警局的鉴证科,君悠悠唯有想象死者的灼烧程度。
她和期有岸巡视着被熏黑的墙壁和碎掉的玻璃,低低地交换意见。
不远处,李队长正指挥着手下询问目击证人的供词。
大家时不时踩中焦黑的残骸,咯吱咯吱的响。
“所以,我倾向于这是件性质恶劣的谋杀纵火案。”期有岸戴着手套的大掌拍了拍起火房间的大木门:
“越是匪夷所思,就越非偶然导致。”
君悠悠张望观察,从头将案件梳理了一遍。
今日,世纪大酒店本该举办一场规模盛大的喜宴。
新娘新郎双方皆是有名的富户,婚礼自然是大操大办,并将整个酒店包下。
起火点正是新娘梳妆打扮的专属化妆休息间。按照酒店经理的说法,休息间按照新娘的要求装饰得欧美风情,美轮美奂,不是白色就是粉色,但绝无任何易燃易爆物存在。
可惜,大刀操持的化妆间,最后竟成了这对新人魂归西天的最终去处。
所有的白或粉皆烧成了灰或黑,然而,空气里,仿佛还荡漾着一股女人脂粉的甜润气息,混杂在尘渣与死人味中,几欲逼人作呕。
君悠悠听罢期有岸关于这件案子简略的阐述,不由好奇地问道:
“或许是在婚礼现场发生了人质劫持案?凶手把新娘新郎及其家人锁进这间屋子里……因此,火灾发生后,他们来不及逃亡,就都死在一块?”
“不是。”期有岸摇摇头。他喜欢边调查边记录,大抵是从警时期留下的习惯。
君悠悠常常写写画画着分析事件,亦是沾染了他的习性。
期有岸思路不通时,还会咬笔,高大的身材却偏偏像个答不出考卷的小学生般凝眉深思:
“这是婚礼,参加者上达百人,如果发生人质劫持怎么可能悄无人知?只有新娘新郎两家死在这里,其他人顶多是吸入了烟尘……据服务员所说,在新娘登场之前,死亡的这九个人齐聚新娘化妆间,房门关得严严实实,不准外人打扰……然后,谁也没见他们出来。火,就是从里面着起来的。”
“你的意思是死者当中存在着凶手?”
君悠悠颇感不可思议。
有谁会对自家人深仇大恨,自杀的同时还要拉着最亲近的人一起下地狱呢?
果真不是意外吗?
期有岸举着油性笔敲了敲君悠悠百思不得其解的小脑袋瓜。“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不排除凶手密室杀人后逃离现场的可能性。。”
“为什么不进去搜索呢?”
“好,你进去吧。”
期有岸的口吻奇怪,挑着眉头邪气地笑。
原来,君悠悠试探地要进入事发的化妆间时,就被迎面走出来的李队长拦住了。
李队长可不记得与君悠悠上一次合作逮捕蓝经理的密切,他像是驱赶小鸡一样。若不是期有岸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李队长早就拎起陌生的君悠悠丢出酒店大门了。
君悠悠这才恍然大悟,期有岸为什么选择让她进去。
难不成他的灵魂深处森森地记着她是李队长的克星吗?
李队长睨着期有岸,话语却是对君悠悠讲的:
“你是期有岸的助理?”
君悠悠再是心智成熟,也摆脱不了他人对她外表年少的单一印象。
李队长并不将她放在心上,只是双手叉腰,大大咧咧地挑衅道:
“我就是不让你们进去,就是不让……怎么着?期有岸,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吗?你不是太子爷儿吗?来啊,来打我啊,你也杀了我呗!”
由于赵震是李队长警察学校同期的铁杆哥们,对于好友的死,李队长始终将之责怪于期有岸。
李队长一见到期有岸,那就是一场战争。
期有岸从不分辨。他仅是默默地昂起骄傲的头颅。就连君悠悠也不晓得,期有岸究竟是不屑一顾,还是百口莫辩。
眼下,期有岸是酒店经理请来破案的侦探,不过,警察也确实有一定的权利将他拦在门外。
警察毕竟是权威人士,纵使酒店经理有一定的权限,可拿李队长的骚气冲天奈何不得。
君悠悠懒得每次都和李队长讲废话。
她趁着李队长频频挑衅,干脆利落地踹了他小腿一脚。
“是李队长要求我打他的。”君悠悠跑到期有岸身后,双手揪着他的袖管,一本正经又有点儿可怜兮兮地道:
“我从来没有见过主动找打的人,好贱呐。”
可想而知,经此一事,暴怒的李队长更加严令期有岸和君悠悠再接近酒店五百米范围内。
期有岸唯有隔着车水马龙的车辆,遥望着世纪大酒店灰败的牌子,几乎捏断了手中的油性笔。
“非常感谢你有勇气无脑的帮助。”半晌,期有岸咬牙切齿地横了君悠悠一眼。
他深深怀疑自己是神智混乱了,要不然岂会子第一时间就想到要放君悠悠出洞对付李队长呢?
又不是在关门放狗。
这一次,可能真是陷入了大麻烦了。
资料不足,嫌疑犯更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因为凶手很有可能也死在了里面,教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杀人动机是什么?为何不死不休?不是抢劫,那就是仇杀?明明全是至亲好友,沾亲带故……为什么呢?
君悠悠的超常听力也派不上用场。
毕竟她再是厉害,也听不见死人的声音。
于是,她被期有岸,无情地抛弃了……
次日,如同弃婴心境的君悠悠回到学校,满心满眼都在围绕破案两个大字打转。
目前,她有三个案子是当务之急,一是父亲君钟清的案子;二是赵震的死亡案;三是火宅案。
上课时,她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伙人拥挤地抱成团的卡通图像,然后画着画者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英语老师举着新概念英语课本走来,嘴角抽搐地瞪视她一本的小人画……
所有同学为君悠悠默默祝福。他们衷心希望,君悠悠被英语老师念死后可以在天堂得到幸福。
可想而知,君悠悠嘴边挂着口水留下的白印遭受了英语老师怎样残酷的精神迫害。
这一天下午,难得遇到了一节体活课。
说来,他们的班主任相当奇葩。其他班级体活课都让班主任强势抢去上课,只有他们班的学生还可以活蹦乱跳。
君悠悠坐在树下花坛上,脚边就是赵瑶曾经跳楼坠亡的地点。
她腿上放着笔记本,一手勾勒起记忆树,以期整理思路,却毫无效果。
君悠悠苦恼地丢开本子,就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朝自己走来。
回头看去,竟是雷雨晴和赵瑶手牵着手相携而至。
君悠悠差点儿被她们相爱相杀的画面戳瞎眼。
“你们什么时候成了一对了?”
她惊诧地打量她们,瞠目结舌。
”我们本来就是同班同学,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雷雨晴撇着下巴哼道。
君悠悠干巴巴一笑,旋即看了眼赵瑶红彤彤的面庞。她忽地觉着,待下次重生归来,完全可以不必再把这些人当成历史遗留问题处理了……
命运早就在悄然改变。
雷雨晴在君悠悠的注视下几步上前。
雷雨晴一面捡起花坛上的笔记本,一面翻看写在上面的字迹,顺口就问:
“世纪大酒店?”
雷雨晴将笔记本丢回原主,揉着鼻子道:
“……世纪大酒店怎么了?”
赵瑶也伸长脖子小心翼翼地睃了睃,继而腼腆地对君悠悠笑道:
“你也喜欢世纪大酒店?”
君悠悠怔忪。
“看样子,你们很熟悉世纪大酒店?”
雷雨晴和赵瑶相视一眼,先后答道:
“我爸是给世纪大酒店送货的,我妈在后厨房工作。”
“我妈妈爸爸都是世纪大酒店的清洁工……有时候客人剩下的饭菜就会拿回家,很好吃的!”
君悠悠噌地站起身,手指在面前两名少女身上打转:
“你们的父母都在世纪大酒店工作?”
君悠悠抓了抓头发,嘀咕着:
“剧情变了好多,是我几次重生的关系吗?”
雷雨晴没听清什么,一派不以为然地答:
“我爸妈下岗之后就开始摆摊,后来是赵瑶的爸妈介绍我爸妈进世纪大酒店工作的。别看是干基层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这都亏了赵瑶的福。”
另一边的赵瑶羞赧地垂下头:
“是我该感谢雨晴,上一次那些小太妹欺负我,要不是雨晴帮我,我的头发差点儿就被剃光了……”
雷雨晴和赵瑶深情对望,你一言我一语地感激着。
被冷落的君悠悠嘴角抽搐地翻翻眼皮:
“干脆你们结婚算了。”
君悠悠始终以为,一次重生只能解决当时的情况,没想到几次下来居然将她们的历史轨迹皆然改变了。
或许,这就是量的积累,突变成质的飞跃。
雷雨晴不再是一心虚荣,打肿脸充胖子的女孩儿;赵瑶也不是没有朋友,成日被欺负的可怜虫。她们成了好闺蜜,下一次,君悠悠再也不必想方设法地拯救她们了。
她屡次帮助她们,这回终于轮到她们帮助她了。
雷雨晴和赵瑶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虽然君悠悠的疑问不该是应考生该关心的重点,但他们还是为她提供了很重要的线索。
首先,按照雷雨晴的父亲说,他送货的时候,听闻新娘的父亲临时赶往火车站接来一位本家的亲戚。
其次,雷雨晴的妈妈有所补充:
这个亲戚是新娘的堂兄。双方许多年不见,堂兄又不熟悉申城的路,新娘父这才亲自迎接。
雷雨晴的妈妈是个很喜欢八卦聊天的中年妇女。爱好所致,她在送餐时,“一不小心”就打听到了不少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