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可以指认我期家的人包藏祸心!”
从接客厅传出期有泮凛然的指责,随即而来的是他剧烈的咳嗽。
驻守门外的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发一言。
在期家,无人不知,二少爷期有泮对待兄长期有岸的敬爱超乎寻常。
期有岸的一举一动皆在弟弟的监视之下,虽是合情,却也古怪。
能以期有岸为由强见二少爷,说明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确实有些作为。
但是,才三言两语,她就将期家二少爷惹得暴跳如雷。
可惜了呢——
常伴期有泮左右的管家罗瑟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
凡是惹恼了二少爷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可惜了这张脸了……
罗瑟想法未落,室内又响起期有泮的吼声。
“给我滚!不要再用我哥哥的名义来见我,否则我会把你碎尸万段!咳咳咳……咳咳……”
罗瑟整整衣领,面色清冷地打开拉门。
就见名为君悠悠的小丫头一脸菜色,眼中更是饱含泪花。
“君小姐,请吧……”罗瑟说着,摊开了手。他心下略有不解:
以期有泮的极端性子会是随意放了君钟清的女儿?可能这个小丫头在期有泮看来毫无威胁,动手都嫌麻烦吧。
君悠悠抽抽搭搭的,捂着脸跟随罗瑟往外走。
她的低泣听起来是那么的可怜。
罗瑟不为所动,他径直大步走着,快到门口时,衣袖蓦地被身后伸出的小手一扯。
罗瑟顿止脚步,回过头来。
“叔叔……”君悠悠仰起头,惨兮兮地道:
“我听期侦探提过的,我爸爸真的是被人陷害的……你们都认识我爸爸的,对不对?我没有撒谎,为什么没有人肯帮我呢?“
罗瑟怔了怔,唇边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君小姐,你爸爸是否有罪是警察说得算,你就是来求我们大少爷、二少爷也没有用的。”
罗瑟停了停,又道:
“君小姐,作为过来人,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这个世界没有你一个学生想象得那么单纯。做人不能太天真了,否则,真是死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看来,君钟清的女儿不仅外貌肖像其父,就是性情也是一样的……蠢笨。
罗瑟彻底安下心来,能将这种话都说出来给陌生人听的小丫头,没有任何威胁。
然而,有威胁的角色自始至终都存在——
那就是期有岸。
期有岸果然查得出来,君钟清并非杀害孔孝雄的凶手。
这和世人所了解的新闻很是不一样。
媒体只是用来宣传的工具,他们的照片说辞,全是人为编纂,又有几条新闻是货真价实的?
关于君钟清的报道亦是如此。
不错,君钟清确实是吸过毒。有的艺人吸毒是空虚,有的是放纵,有的——比如君钟清——是为了灵感。
不过,君钟清吸毒的事很快就被追踪毒品来源的孔孝雄发觉。
孔孝雄心知君钟清是一个接近真相的机会,于是两人暗地里做了交易。
君钟清继续以吸毒为名,并且表现得毒瘾越来越大,然后找机会与贩毒的“产业链”更为接近探索。
而孔孝雄则是保证,只要君钟清竭力配合,就不会将其吸毒一事曝光。
也就是说——君钟清是孔孝雄的线人。
警察被线人炸死……这件事本就离奇。
更离奇的是,君钟清的命到底有多硬,接连两次被设计也不死。
君悠悠凝视罗瑟的目光诚挚又委屈。
罗瑟更为笃信,君悠悠只是不了解世间险恶,因此胆子够大罢了。
君悠悠似是感动地抹了抹鼻子。她挨近罗瑟,清丽的小脸看起来纯净又无辜。
“叔叔,”她低低地道:
“谢谢你的提醒,你真是个好人。”
罗瑟笑了笑,没出声。
“不过,我相信期侦探会为我爸洗脱冤屈的。”君悠悠一眨不眨地说:
“期侦探告诉我,他已经找到线索了……他是个了不起的侦探,一定能找到真凶的。”
罗瑟的表情未变,一动不动。
君悠悠却是忽地咯咯笑了。
“叔叔,你好像很紧张啊。”
罗瑟眉睫轻闪:
“君小姐,你的话真是太多了,还请你速速离开,我们期家可不是你想来就来就走就走的地方……”
“你们期家?叔叔,你是不是把别人的家当成自己的家了?”
君悠悠抬起手触及罗瑟的胸口。
罗瑟陡地向后退去,再也不见一丝笑容,眼底闪过狠辣的戾芒。
“叔叔,你的心跳有点儿乱……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什么?还是……”君悠悠抹掉眼泪,笑得粲然:
“你在心虚?”
君悠悠再度抬手挨近罗瑟。
罗瑟啪地打开她,木无表情。
“叔叔,你在怕什么?怕我这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伤害你吗?”君悠悠一派天真地问:
“我只是见叔叔的领子不平整,帮你抹一下。”
一来一往,君悠悠已然走在前面,而罗瑟反倒落后。
背过去的君悠悠自顾自地道:
“叔叔,蔡娜和你是什么关系?哦……你别害怕,我就是随便问一问,你心跳得那么厉害,真会让我误会你们两个怎么了……我的意思是,赵震的死,究竟是谁在从中作梗?“
罗瑟瞪大了眼睛,不由咬紧牙关。他不是听明白君悠悠的潜台词,而是震惊于适才还慌慌张张的小丫头怎会画风突变。
自我保护的情绪作祟,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与此同时,君悠悠忽地站住脚步。
她没有回头,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
“叔叔,你最好别在这里尝试开枪打死我……你是个缜密的人,不会在这一点上有所疏漏的不是吗?而且,如果我刚离开这里,就死掉了,你的老板肯定会有所怀疑……我劝你隔段日子,少则几个星期,多则几年,你再杀了我也不晚。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哦对了……”
君悠悠霍地调转过身,笑得肩头耸动。
“叔叔可不是君子,在后背偷偷搞小动作的又怎会是君子?”
——君悠悠不是第一次拜访期家大宅。
她和期有泮更不是第一次接触。
每一次,都会遇见罗瑟。
罗瑟是期有泮身边的第一随从,简直形影不离。
就连期有泮为了接近她去上学,也能或多或少发现罗瑟的踪迹。
罗瑟是名义上的管家,可体弱多病的期有泮的作为中必然不会缺乏罗瑟的手笔。
君悠悠是怀疑罗瑟,并不确定。
她只是在诈他,没想到会那么准。
所以说啊,期有岸那么瞧不起她的感性猜想,实则千万不要小瞧了女性的想象力。
君悠悠根本不必罗瑟领路,自行就能穿梭在这处蜿蜒迷宫般的房舍。
罗瑟愣了愣,才无声无息地跟上,心下思绪翻转不定。
偶会碰见期家的某个“职员”。大家皆是在向罗瑟鞠躬之时,莫名其妙地窥探着陌生女孩子大摇大摆地行走在前。
已有成员看不顺眼,挺身而出地质问:
“臭娘们!你算什么东西,把这儿当你家了吗!”
君悠悠被拦住路,停了下来。她也不言语,唯有眼光澄净地看向罗瑟。那神态似是在诉苦卖乖。
期氏成员愈发看得恼火。有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打上门来要求见二少爷的事早就传开了。大家以为这个小丫头必然是全须全尾的进来被断肢断体地扔掉,哪里想到她还会是这等嚣张!
但是,再看小丫头瞅向罗管家的眼神不太对啊。
难不成是亲戚关系?
总不会是罗管家在外面包养的情妇吧!
也不是不可能,罗管家平常瞧着正经八百地,也总归是个男人。
也有传言说罗管家爱上了二少爷,才会同二少爷寸步不离……
嗯,还是相信罗管家包养少女来得更像是真的。
罗瑟大抵能从属下猥琐的神色中猜出几分他们的想法,不由又恨又怨。
然而,君钟清的女儿说得很对,他不能在这儿对她做什么。
期有泮都放过的人,他如果再穷追不舍,未免太明显了。
在期有泮的认知中,君钟清仅是一个用来除去对手的棋子,而且随手一抓,毫无目标性。他不曾知晓,君钟清是罗瑟故意提供的“最佳人选”。
罗瑟心头生恨:姓君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恍惚间,罗瑟又听属下在问:
“罗管家,罗管家?”
罗瑟回神,冷声道:
“什么事?”
抬头一看,发现君悠悠不在身边。
“人呢!”罗瑟张望。
“那个死丫头?走了……”属下答:
“罗管家,她是你什么人啊?”
至少是罗管家亲近的人才会那么嚣张吧?刚刚那个死丫头全然不顾大家伙的阻拦,想走就走,那态度完全没把谁放在眼里啊?
死丫头往前进一步,他们就往后退一步。大家伙羞恼得很,仿佛是被她吓到了一眼。实际上,大家只是见罗管家不出声,并不敢拿她怎么样罢了。
怪不得她能轻而易举地见到二少爷,原来是罗管家的人呐……
期氏成员们最恨的,是姓君的小丫头挑衅的笑容。
要是换成其他普通女人,他们早就一枪打过去,管她是男是女!!!
罗瑟并非不了解属下们的念头,可他还是不得不提醒道:
“不准你们动她,听见了没?”
期家上下无不震惊。罗管家这真是陷入情网了吗!!!
“听见了没!”罗瑟再次强调。
“是!”大家齐整划一地作答,谁又敢拒绝期家管家的要求呢?
在这个家里,除了蔡娜大姐头和二少爷期有泮,罗管家更是最重要的当权者。
罗瑟才是那个有苦说不出的人。他心知被君悠悠耍了,又不能表现出来。起码在期有泮的眼皮子底下,他什么都不能做。
期有泮本就多疑残忍,罗瑟能在这样的人手下执掌大权,绝非只有嘴皮上一两工夫。
罗瑟驱赶走期氏成员,匆忙赶到大门口却不见君悠悠的影子。
他询问门口保安,也得到没有见过她的回答。
罗瑟猜测君悠悠会不会迷路了。
他暗骂了一句该死,骤然,有什么窸窸窣窣地从背后一跃而过。
“君小姐!”罗瑟猛地回过身,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唯有院中风动草摇的和谐景象。
又是一个晃神,罗瑟的左侧传来响声。
他定睛望去,仍旧什么也没有,隐约发现是颗小石子飞入草丛间。
罗瑟脚步一错,紧接着,竟是四面八方传来了声音。
一时间,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作响,扑扑簌簌。
而他,明明知道是君悠悠的手段,又偏生毫无办法。
“他玛的……”罗瑟早就听闻君钟清一家全是音乐天才。
没想到的是,身为音乐家的夫妻俩生下来的是一个制造混乱声音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