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瑟确定,他几度听见了君悠悠走过的声音,但是每每转头,却只剩下清风蝉鸣,一切仿佛只是错觉。
他正要摸枪,忽地察觉面前多出个人来。
罗瑟猛地拔枪对准来人,赫然发现君悠悠平静地站在那里,不远不近,如同她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视野。
“玩玩罢了,罗管家那么认真做什么……”君悠悠淡淡地笑道:
“罗管家,你还真经不起玩。”
罗瑟勃然大怒——
这是玩吗!明明就是在耍人!
更关键的是,君悠悠是怎么做到的?她怎么比杀手还会隐匿行踪!
罗瑟瞳孔缩小,手枪并没有放下。好像君悠悠才是那个穷凶极恶的魔鬼。
君悠悠耸耸肩,不曾畏惧。
即便枪洞黑乎乎的,她的面上也不显分毫。
如此的镇定,更教罗瑟心神不定。
“你去哪儿了!”罗瑟咬牙道:
“这里是期家的地方,不是你乱走乱逛的地方!我现在就该一枪打死你……”
“不,你不会打死我的,起码现在不会。”君悠悠摊开手,表情是与人谈论天气的自然。“我也没有乱走乱逛,准确的说,我就在这里,由始至终也没有离开你超过五米……罗管家,你是不是太激动了,激动得脑袋有点儿不清楚了?”
君悠悠可没有撒谎。
她确实就在围绕着罗管家打转。
不是她会隐身,也不是她的步伐奇特。
而是君悠悠利用人类过于依赖视觉的缺点,在听觉上声东击西,戏弄得罗管家几欲崩溃。
没有几个人可以像她,能够精准地判断声音来源的方位。
罗瑟狞笑:
“你凭什么认定了我不会开枪?你以为你是君钟清的女儿我就该同情你或者让着你?你是个什么东西!别忘了,二少爷怎样赶你出去的!!!”
“你们二少爷赶我出去,却并不是想让你要了我的命。”君悠悠上前一步,反而等着抢眼作笑:
“你要是开枪打死我,又怎么吊出你们大少爷的线索呢?罗管家,怎么,你不再装得文质彬彬了?我差点儿就以为你真是个绅士了呢……道貌岸然的那种。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得还沉不住气。”
听力的错乱和视力的不可靠是造成心理崩溃的重要手段。
君悠悠惯常使用声音,从不依赖视觉,所以她并不是很了解普通人为此失措的心情。
罗瑟浑身冒汗,脊背发凉,半晌才僵直着胳膊放下手。
“君小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沉下脸道:
“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如果你再出现在我期氏集团的范畴里,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罗瑟一甩手,腻烦地扭开头:
“大门就在那里,还请君悠悠尽快离开。”
君悠悠无声一笑,转过身大大方方地迈开步子。
忽地,又响起罗瑟的话音。
“君小姐,”罗瑟阴森森地追问:
“你看起来很是了解我们这幢宅子的构造……你真是第一次来吗?”
君悠悠没有回头,半真半假地回答:
“别忘了,我可是和你们大少爷十分的熟悉……而且,罗管家,这可不是你们的宅子,而是期家的宅子。你一个外人可以了解,我又为什么不能呢?”
罗瑟再没出声。
君悠悠也不在乎,纵使她的性命完全暴露在他的射击范围之内。
可正如君悠悠所言,罗瑟不可能杀她。
然而,这不代表罗瑟不会对她做什么。
他眼睁睁地看着君悠悠走出大门,看着大门缓缓闭合。
他拨通了手机,低沉的对话再无第二个听见……
真的,再没第二个人了吗?
当天夜里,罗瑟接到了属下的电话。
他让他们去给君悠悠好看。由于期有岸的缘故,罗瑟尚且不能做得太过分,不过,骚扰本就是混混的伎俩。
罗瑟很想看一看君悠悠那张冷静的面孔扭曲的模样。
拍一两张不堪入目的照片,加以威胁的话,他不相信一个未成年人还能心平气和。
电话里传出属下支支吾吾的言语,罗瑟一听就知道计划有变。
“发生什么了?”罗瑟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心头堵得发闷:
“比告诉我你们连一个高中生也没有办法搞定!!!”
属下慌忙道:
“罗管家,我真是按照你的吩咐去做的……你说最好别亲自动手,我就找了四个小流氓去那小娘们的学校堵截。结果……”
“结果什么?”
“放学了,也没见到人,这个……”
“你们就没想到她可能根本没有去上学吗!”
“想到了,想到了,所以,我们就去她家找……没想到的是……”
“你们又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那个特别麻烦的李队长来了,当场就把四个小流氓给捉走了……”
“然后呢!”
“然后,我的人亲自出马寻找君悠悠的,好不容易找到她的踪迹了,又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抓不住她……我,这个……”
罗瑟听得都头晕了。“怎么会抓不住!你们这么多人连个死丫头也抓不住!!?”
“罗管家,这个小丫头真有古怪,挺吓人的。一会儿冒出来,一会儿又没了,就好像有千里眼,能提前猜到我们要做什么……”
罗瑟心下一凉,霍然明白了。
“她既没有千里眼,也不是预言家……”罗瑟闭上眼睛,摇摇头:
“算了,这件事就算了吧。”
不等属下回话,罗瑟就挂断了手机。
他明白了,君悠悠的本事,就是声音……
君悠悠怎么舍得让李队长接近她傲娇的妈妈?
可是,她如今只能依靠的就是李队长。
谁教李队长是颜控,只要看见管莉的模样,就哪里也不想去,屁颠颠地答应了君悠悠的请求。他可能也没想到,真有流氓来找管莉母女的麻烦吧。
入夜,君悠悠也没有回家。
她去找君钟清了。
君钟清始终没有离开这座城市,而且君悠悠已经掌握了爸爸十年后的行动规律。君钟清不会离妻女太远,又不能接近,凭此线索,君悠悠就很容易发现了爸爸的行踪。
彼时,君钟清正缩在垃圾桶旁,怀中紧紧抱着那把吉他。
君悠悠默默地驻足许久,方才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她不清楚是怎样的心情,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颤抖的“爸……”。
君钟清似是预感到了什么,从昏睡中猛地惊醒。他瞪大眼睛,震惊地发现女儿站在面前。
“是在做梦吗……”君钟清喃喃自语,苦笑得揉了揉眼睛。
君悠悠深吸一气,蹲下身。
“爸……不是做梦,你的女儿就在这里。”
君钟清怔了怔,旋即颤抖地伸出手。
爸爸的指尖碰触女儿的面颊,昔日小小粉嫩的女儿早就长得这么大了啊……
君悠悠回握爸爸的手。这双布满粗茧,指甲中全是脏污的手,曾经抱着她转圈,为她遮挡过无数的风风雨雨。
是,君悠悠不乏埋怨过爸爸的糊涂,却不曾恨过。
爸爸再是有错,也是生身父亲。
“爸,我们时间有限,我不能细细解释说给你听。”君悠悠事先确定过附近并无旁人,就连同行的车辆也不见。
有什么砸落到发顶,是雨,稀疏沁凉。
君悠悠的眼睫亦是被雨珠打湿,视线逐渐迷蒙。
“告诉我,最近你接触过谁……有谁找过你?”
君悠悠忽地止声,静默地听着流浪猫在蹿行。
她足够小心,可毕竟一己之力。趁那些人不备的时候,君悠悠可以借用她的超常听力出其不意,然而,一旦对方有所警觉,她就很难再掌控局势。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
为了家人,为了爱人,多么普通又卑微的女人。
“悠悠,你在说什么?”君钟清眨着眼睛,连连躲闪:
“这种事情不是你一个孩子能过问的……”
顿了顿,君钟清骤然清醒,立时变得紧张起来。
“快走快走!“爸爸推搡着女儿,急切地道:
“我不是你爸爸,我这种捡垃圾的怎么会是你的爸爸?你快走,下雨天的,赶快回家……别着凉……”
君悠悠了然爸爸是害怕他的事情连累了自己,遂咬着下唇,坚定地地拉紧君钟清的手。
“爸!现在不是固执的时候!这件事情很重要,关乎我们的命运!你告诉我,究竟有没有人接触你?接触你的人是谁,交待你做什么?”
君钟清神色犹豫。在父母的心目中,孩子永远是孩子,孩子就更是不懂事的象征。
可是君悠悠没时间和爸爸闹别扭,愈发着急地喊道:
“爸!!!你想看着我和妈妈因为你受伤吗?”
这招杀手锏,君悠悠也本不想用。
事急从权。
君钟清终于回过神来,言辞含糊地道:
“是有人找过我,但我没答应……”
“是谁,要你做什么?爸,告诉我,我是你的女儿。我你都不相信吗?”
“我不是不相信你,是不想牵累你,爸爸不好,不配当你爸……”
“爸,快说啊。”
“这……是,你不认识,是个警察……”
“警察?”这超乎了君悠悠的设想,她以为会是罗瑟的人。当然,也不排除罗瑟的手下冒充警察……
“这个警察,要你做什么?”君悠悠追问。
“要给人送点儿东西罢了。”
送东西?给谁?期有岸吗?送了东西,害死了他……
君悠悠眼神凛然,幽幽地道:
“爸,你瞒我也没有用的,我都知道了……我不是小孩子了,就像当初你吸毒,也根本不可能瞒得了谁……”
君钟清张了张嘴,再度被女儿打断。
“你是孔孝雄警官的线人,之前,不是你杀了孔孝雄,而是你被人陷害。你亏你命大,死的只是孔孝雄……这一次,要你送东西的人,你确定是警察吗?你就不怕,这一次不仅又害死了一个人,而且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丢进去了吗?”
女儿的手指攥得死死的,君钟清吃痛叹息。
“我知道,那个人根本不可能是警察……”君钟清道:
“他要我去见期有岸……”
“黑道的大少爷,期有岸,如今是侦探,曾经做过警察……爸,他们不是要你去见,而是想要你们去死。你还想再一次被人冤枉背负杀人罪名吗?还想让我和妈妈承担杀人恶魔妻女的痛苦吗?”
君钟清抖了抖,知晓再也隐瞒不住了。
“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他们拿你和你妈做要挟,我明知道是陷阱,也必须得去!期有岸死了,我死了,都不要紧,我不想你们受到伤害!”
“我们早就受到伤害了!爸!你要是真想为了我和妈好,从现在起,你必须听我的!”
君悠悠站起身,闪电自她身后的夜幕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