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为何要帮那顾少渊?”马车上,白晏晏有些不解地望着拢了袖子一脸笑的苏绍远。
“咦?不是因为殿下在帮他,本王见是殿下着紧的人,所以出手相助。”苏绍远答得自然,侧目看着车外随行的顾少渊,只听说那孩子当初逃过一劫,却不想今日竟然安然无恙站在他们面前。
“自小看着你长大,倒还第一次见你这样。”苏绍远端坐了身子,看向白晏晏。他也算是看着白晏晏长大的,今日白晏晏这般,他是第一次见,她的心思,苏绍远多少能猜到一些。
“那是因为你离开得太早,没见着本宫一本正经做大事的模样。”想想小时候的自己跟着苏绍远插科打诨,即便是后来苏绍远时常回帝都觐见,她那时还是先皇的掌上明珠,人长大了胆子也大了,便喜欢带着苏绍远继续插科打诨。真正辅政监国,以一己之力捍国家大事的模样,苏绍远的确没有见过。
“殿下自小便是做大事的料,本王从未怀疑过,本王只是想问,此番殿下突然心血来潮要回青州祭什么祖,不单单是来苏家坟头上瞧瞧这么简单吧?”
白晏晏本还以为在说她对待顾少渊的事情,没成想自己的心思竟然被苏绍远看穿。
“我虽与殿下是同辈,可是,殿下与阿璃一样,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这些年我远在青州,听说你在帝都过得辛苦,也是心有愧疚。”苏绍远的声音沉朗好听,他抬目对上白晏晏的眼,“姑姑临去时,明明托了我要照顾好你,别叫你受半点委屈。”
“这些年,我没少受你照顾。”这话不假,长公主府的库房里,大半宝贝都是青州送上去的。
“你若想问我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青州虽小,但凡你想要的,只要我苏绍远拿得出的,你只管拿去。”苏如卿一朝为后,独宠后宫,到最后,却只得了白晏晏这么一个女儿,她虽是苏绍远的姑姑,却也年纪相当,苏绍远自小与她一同长大,多受照顾,便不是为着血脉亲情,只为照顾之恩,他也不会亏待了白晏晏。
“这可是你说的……”白晏晏被他说得有几分心动,想想只是借炎羽令罢了,用完还要还他,日后他若须得暗羽令,也好开口。然而,刚要说,却见了苏绍远抬手压住她的唇,凑到了她的耳边。
“此时莫讲,晚间带你去个好地方,我们细说不迟。”
知他是怕此刻在马车里说,被有心人听了去。这件事情,本是她私自行事,万不能被人抓了把柄,便也乖顺地点了点头。
回了王府,下了马车,苏绍远只说要她晚上穿得漂亮些,不需得带随从,晚膳十分只等他来接。
眼看着上马又匆匆离去的苏绍远,白晏晏摸摸下巴,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这苏绍远要带她去何处了。
进王府的时候听人说,那个在院子里缩了大半夜的许公子赶了马车出门去了。
白晏晏也不在意,这临平城有宛州商会的分会,如今许越泽身子大好了,又远离了帝都,他这个会长自然是要回去报个到,做他的买卖。
许越泽虽然闭口不说,那日在醉仙楼,摩柯送她的第二份礼物,就是保许越泽一命。她未将此言告诉许越泽,只说日后他出门会派暗卫跟着叫他放心。
她本打算带了笙歌去挑些合适的衣裳,转头才想起还带了顾少渊回来。
“顾大人这几日还是先在郡王府待着吧,等查清楚陷害你之人再说,”想想这临平县衙里自是有人不想要顾少渊去理案的,白晏晏想了一想,“不如,本宫叫人去把卷宗全部给你搬到王府来好了,这儿安全。”
新帝登基,一批老臣告老换新,大理寺卿新上任的前几年,都是要游走各州,理案断狱,翻查旧案里的大案要案,一来可以巡查各州各城衙门,二来也为树官威,赢官声。若不是前两年到处理案,顾少渊哪里能得个顾青天的名号。
堂上那么一闹,白晏晏自然是相信顾少渊是无辜的,只是这般栽赃陷害之事,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大抵是有人怕顾少渊翻出什么案子,惹出大祸来,便打算在此之前断了他的路,让他身陷囹圄,无法继续查案。
白晏晏本是有几分怀疑苏绍远的,毕竟他是这儿的主子,只是刚刚他力保了顾少渊,想必那件案子与他没什么关系。只是,再放顾少渊出去乱跑实在是不明智。
顾少渊本觉得这件事情,自己去查起来可能更快一些,不过眼下见白晏晏也是关心自己,便也没多说,只是作礼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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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芳楼是临平城最大的烟花之地,有临平王府作为依靠,高楼座座,竟是包下了青衣江边的半条街。
苏绍远带了盛装的白晏晏往主楼去,一路上分花拂柳,暗香缭绕,周围皆是莺歌燕舞,一片奢靡。
“不成想,多年不见,你倒是一尝所愿了。”看着不远处舞动柔软腰肢的褐发美人,白晏晏眉梢轻挑,抬眼便能看到大楼中央苏绍远提的“寻芳楼”三个大字。
当年苏绍远还在帝都时,常带了两个孩子逛花楼,倒不是去寻芳觅人的,多是去赏玩考察的。只因着苏绍远有想要自己开一家的心愿。
按他的话说,他想要一个可以喝遍天下美酒,看尽天下美人的温柔乡。如今看着这寻芳楼的规模,和楼中各色美人,想来他已经达成所愿了吧。
“我存了一罐北陆带回来的好酒,听说是初雪时用千岭山中的雪水所酿,北陆人好烈酒,此酒名为千岭,酒香醇烈,今日开了给你尝尝。”轻车熟路,带着白晏晏上了雅间。
美人长袖舞,桌边陪酒的是面容清秀的小倌,此间除却寻芳楼的美姬和小倌,只余白晏晏和苏绍远两人。
“我不喜欢烈酒。”挡开小倌送到嘴边的酒,白晏晏微微蹙眉。
北陆人好酒,她在合川部的时候,没少被强灌过,那般浓烈的气味,如今只要一闻到,便牵着心口疼。
“给殿下换些清淡的,”苏绍远不以为意地摆手叫人去换,看着乐声悠扬里翩然而舞的女子们,“殿下此番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母后离世前,曾留了暗羽令给我,还告诉我,在苏家家主手中还有一枚炎羽令,两令合一,能调动苏家亲卫。”左侧伺候的小倌长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妩媚动人,他倾身替白晏晏布菜,一派乖巧。
“殿下此番来,是为调兵?”千岭酒烈,苏绍远喝了一杯,面色染了淡淡的绯色,“如今天启四方安平,殿下调兵何用?”
既然无乱,又要暗中调兵,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要先乱起之前镇压?
“实不相瞒,来之前我与那合川部大王子摩柯有约,借他五万兵力灭了沧澜部,”既然要用苏家亲卫,这些事情,自然是瞒不过苏绍远的,“沧澜部南临我云际城,这些年,没少给我城中百姓找麻烦。”
“……”唇齿间满是酒香,苏绍远垂目看了杯中的波光,默了片刻,从袖中掏了一枚赤红色的玉牌,递给白晏晏身旁的小倌,让他奉到了白晏晏桌前。
“五万兵力苏家有,还都是擅长骑射的精锐,那摩柯能得此助力,此番必当大胜。”抬手握住了酒杯,苏绍远沉声道,“只是,殿下可要当心,北陆人多是粗蛮无礼,只怕会做出言而无信之举。”
“他若是敢,依堂兄所见,我们那五万兵力,能顺便将他灭个干净吗?”那枚贴身揣着的炎羽令还带着几分温度,白晏晏本就不对摩柯报什么希望,这五万人她之所以要借苏家的,便是因为苏家是心腹,到时候,身在北陆,可攻可防。
“五万不成,便再带五万吧,”他虽远在青州,帝都也好,北陆也罢,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五万先行,剩下五万让心腹带着随后北上,以应万全。”
“可是,蓦然调动十万兵力,王爷这边也不好交代吧。”白晏晏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大方,只是,这般调动,朝廷定然会有所察觉。
“无妨,苏家的苍云骑并未编入青州军防,这些年也都分散各地,并未全在青州。”苏家曾是望族,文臣武将皆多,所练苍云骑更是可堪比北陆军队的精锐骑兵。
“若要聚齐,还需得两印和调令,须得月余时间。”这些年为了隐藏兵力,苏绍远将近十五万人分散各地,如今要用,须得时日等人聚齐。
“凌霜公主的婚期在五月,到时候,我打算请旨送亲,如今还有三个多月,要办起来时间正好。”要说白宸轩答应和亲这件事情让白晏晏唯一满意的地方,大约就是这里了。她正好可以,找个正当的机会北上。
“只是,这先行的五万余人,我还没相处用什么方法掩人耳目。”一部分的人可以安排在送亲的队伍里,可是五万人实在算是一个大数目,要全部带出天启,还不让白宸轩等人察觉异样,实在是有些困难。
“公主和亲的送亲仪仗最多几百人,不过殿下要送的话就不一样了,少则千人,殿下不仅可以要求大规模的送亲队伍,还能要求带上随行的护卫。”苏绍远微微蹙眉,也思索了起来,“只是,若是要求太过,只怕我们的皇帝陛下会不高兴的。”
“带得再多,也不过几千人,不过,这剩下的人,我倒是有了好办法叫他们能瞒天过海地出去。”稍稍一想,白晏晏便有了主意,四万余人,有人有马,要北去还不能叫人怀疑,走商是最合适的选择。
只是,苏绍远这般也答应得太干脆了些,“堂兄可是还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此番殿下若是事成,回来之后,可别忘了关照宫中。”苏绍远噙着笑,看着她,“我说过,白家曾有言,历代天启皇后皆出苏家,阿璃还年少,日后宫中,要殿下多指导照应了。”
这话的意思,他要的,是他女儿登上那皇后的宝座了。
言尽于此,她却又不能不应:“堂兄放心吧,阿璃日后入了宫,与本宫更是一家人,本宫自会照应。”
一场事谈下来,酒已去了大半,白晏晏倒是没有半分醉意,只是倚在软座上看歌舞。
她自己也不知道此番前来,到底是对是错。
前一世,她在朝中万事需她决断,多有借她势之人来攀附,她虽偶尔有些偏颇,却从未想过结党。
朝中结党本是常事,可是她知道,若是她也参合了,日后行事多会有所顾忌,那般虽然办起事来方便,也壮大了她的权势,可是,终有几分对不起白宸轩。
如今,她为了借势报仇,几句话之间卖了自己的好友,卖了皇后宝座,却是半分愧疚也无。宫中那些她曾万般维护的人,前一世没见有谁站出来维护过她。既然如此,她又何须在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