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正事,苏绍远并没有要走的打算,反而因为两人心事皆了,喝得也比之前畅快了几分。
寻芳楼里的小倌们都长得清秀可人,也分外热情贴心,添菜劝酒,言谈解闷。等白晏晏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在临平王府她住的厢房里,跟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个着了紫衣的小倌。
“时候不早了,让奴家服侍殿下休息吧。”那小倌乖巧地上前,替白晏晏散发宽衣。
也不知寻芳楼里她喝了什么酒,喝时清甜可口,此番后劲却大,白晏晏晕晕乎乎,任他摆布。
只等余了一身雪锦的里衣,倒在榻上,看着俯身过来的清俊面容,恍惚间,犹似故人面,却又实在想不起那故人是谁。
抬手去抚,想要拉近些好让自己看清。
那小倌被她轻轻一来,十分利索地整个人便贴了上来。顺从地由着白晏晏抬手去抚他的轮廓,只拿了一双美眸静静望她。
这般神情,更是熟悉了,白晏晏抬手抚过他的眉眼,落到了他的唇角。那小倌心领神会,就要倾身落下一吻来。
“殿下,微臣有要事禀报!”
“殿下,许公子吐血不止啦!”
一左一右,长廊里响起两声惊呼。
惊得屋里的两人皆是一愣,白晏晏随即醒过神来,看着身前的小倌,微微皱眉。
“殿下,不好啦,许公子吐血了!”窗外笙歌的惊呼叫白晏晏彻底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了跟前的人,急急出门去。
“怎么了,为何会吐血?”门外除却笙歌还站了一个人。
一身玄衣染了晚间的霜色,只看了白晏晏一眼,顾少渊忙转过身去:“微臣失礼了,殿下恕罪。”
这才想起,自己还只穿了一身里衣。
“夜深露重,殿下小心着凉。”还不等白晏晏折身回去穿衣,里面的小倌已经殷勤地捧了她的衣裳出来,先前还是一身紫衣的小倌,现在与她一般穿得清凉。
这一下,白晏晏算是完全清醒了。
“殿下早去早回。”贴心地披上衣服,小倌深情款款地嘱咐了一句,就十分自觉地进屋里去了。
“这个……”他这一走,门前只剩了顾少渊,笙歌并她三人,一时间越发尴尬了。
“那……那个,殿下,许公子他咳血不止,你快过去瞧瞧吧。”终于,笙歌恍然回神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拉了白晏晏的手,便往许越泽房间去。
昨夜被白晏晏踢出房门之后,今日苏绍远将他安置在了白晏晏隔壁。笙歌见长公主这边不需得她伺候,便去看看许越泽,谁成想,推门进去便见他捂着嘴猛咳。手上绢白的锦帕一片殷红,吓得她忙往殿下这边跑。
等白晏晏进去,许越泽正坐在床边抬了袖子拭唇角,见她来了,轻咳了两声,起身行礼:“这么晚了,殿下有何吩咐。”
“不是说你吐血不止吗?”桌上是染血的锦帕,刚刚拭去的也是唇角的血迹,偏偏此刻眼前的人就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唔,是顽疾,咳过了就没什么大碍了,倒叫殿下费心了。”许越泽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去翻了个锦盒出来,捏了里面的药丸往嘴里送,“吃过药便好了,殿下无需担心。”
“既然无事,你便好生歇着吧。”垂目看了许越泽片刻,转身出门。抬眼看自己还亮着灯的厢房,不觉松了口气。
不管许越泽是真病还是假病,这血倒是吐得及时。
几步到了院里,想着屋里还有个人,白晏晏也没了睡意,转头又瞧见顾少渊还杵在自己跟前:“对了,你又有什么要事要禀报?”
“这……”顾少渊也仿佛一时才回过神来,屈膝俯身,“回禀殿下,帝都传消息来,说陛下今日遇刺了。”
话音刚落,白晏晏只觉得眼前景色虚晃,复而一黑,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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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晏晏幽幽转醒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先前便喝多了酒,刚刚又被那消息一激,没忍住昏了过去,此刻醒来看着一屋子的人,白晏晏抬了抬眼皮,落在了近旁顾少渊身上:“你那消息,谁传的?”
彼时苏绍远醉得宿在了寻芳楼,她素来择床才吵着叫寻芳楼的人送她回来。苏绍远都没得到消息,倒是这顾少渊手脚快。
“是……”顾少渊有些迟疑。
“你的消息,是传给你的,不是传给本宫的吧?”白晏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换了一个问法。
在朝为官嘛,谁没几个眼线,没点背景,她刚刚问得的确不太合适。
“并不是帝都转成传来给殿下的,想必此刻宫中的人皆在守着陛下,还来不及传信。”顾少渊顿了一顿,如是说,“听说陛下伤了右肩,不过并无性命之忧。”
“如此便好,墨鸦你去安排,本宫现在便要启程去苏家陵,”掀了锦被,白晏晏自床上下来,扫了一眼房里的众人,“你们明日都出府去,不管干什么,别叫帝都的人找到,笙歌你去寻芳楼,叫人寻了王爷,叫他与我一起走。”
苏家陵园里临平城数十里,此去最快三个时辰,帝都的快马到青州最快要一夜加上半日,等他们找来时,他们已在苏家陵,等帝都的人找去苏家陵的时候,她若要赶回去,得等隔日。
如今,能拖一刻便是一刻。
“殿下这般拖延不回京,陛下会伤……”一屋子人,只有笙歌还敢开口说两句,话到尾稍,却也是咽了下去。
“他自觉能独当一面,便由着他去处理便是。”白晏晏初听得此消息,也是心急的,只是如今醒过神来一想,既然无性命之忧,她又何必急着回去。
那些臣子便也罢了,从前她事事为着他,做尽安排,最后落得个专权的话柄,还遭白宸轩嫌弃,如今她好不容易出来,也懒得回去趟那趟浑水。白宸轩处理得好也便罢了,若是处理得不好,正好可以叫他们看看,没了她凰羽长公主在,只怕是朝野难有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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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宸轩清醒过来时,人在昭阳殿的偏殿里。
屋里燃的是龙涎香,盖过了若隐若现的血腥气。
一屋子的嫔妃守着,见他睁眼,一直跪在龙榻前的沈樱时猛然回过神来:“陛下,你可算醒了!”
右肩上隐隐作痛,白宸轩抿唇朝着沈樱时轻轻点了点头。
殿外闻声的大臣们也快步进来,为首的许博还拖着一副病容。见他醒了,众人都松了口气,俯身下跪请安。
“刺客抓到了吗?”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一旁已有人递上茶水,沈樱时扶他起身,奉茶。
“启禀陛下,刺客被当场击杀。”跟在许博后面的沈逸之屈膝跪地,今次是他负责布防,出了这样的事情,罪责难逃,“微臣护驾不力,请陛下责罚。”
已经接连两次出事了,沈逸之自己都觉得,自己就不该回帝都来做官。从前他在云际城击杀流寇,击退北陆来扰民的游兵,走到哪儿都是受人爱戴的年轻英雄,如今才回来领了神武军都护两个月都不到,就已是连着两次护驾不力。
“查出是什么人派的了吗?”白宸轩并未责怪他的意思,只是叫他起来。
今日摩柯北上回合川部,眼下白晏晏去了青州,许博又称病不朝,白宸轩琢磨了,既然两国交好,为表诚意,人家王子离去,他们天启怎么也该派个体面人物送送,既然体面的臣子都不在,那他只好不辞辛苦,亲自一送了。
倒也没有送多远,只往邺水城的北门去一趟,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能来回。
谁成想,明明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偏偏他就那么倒霉,送走了摩柯,一转身便把自己往刀尖上送了。
当时情况混乱,似乎行刺之人不止一个,他也只来得及看一片刀光剑影,接着肩上一剑,他便疼得昏了过去。
“刑部与大理寺已经在闭城盘查,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这次回话的是许博,他拱手长揖,看着面色惨白的白宸轩,颇有几分心疼,“如今,万望陛下保重龙体。”
“三日之内,朕要个准确的结果。”扫了一眼朝臣里的刑部刘尚书,白宸轩冷声说道,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竟然敢公然行刺皇帝,这伙人,胆子倒是不小。他们那般藐视皇威,叫他心中十分愤懑。一时间便生出了一股不将他们刨根挖底,千刀万剐誓不罢休的心情来。
等一众臣子听完了白宸轩的训话,跪了安出来时,已是月上柳梢。
夜风夹着寒意,吹得刘尚书一身冷汗凉透。那些人敢公然行刺,必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五个刺客当场被击杀,等他们查看尸体,才发现脸已经被毁尽,全身上下没有半个能叫人看出身份的物什来。
别说给他三日,便是给他三十日,三百日,他也拿不出个结果来。
这种时候,刘尚书突然有些想念长公主殿下了,若是她在,虽说不至于能查出个真凶什么的,可是,至少他不会被逼得这般紧。如此想想,他们的长公主殿下,反而才是个讲理的人。
“刘大人放手去查吧,能查出结果最好,若是最后还没能有个结果……”刘尚书正愁着,最后出来的许丞相与他并肩而行,言到此处,沉沉叹了口气,“三日的时间,也不知长公主殿下能不能赶回来……”
听得丞相都这般说,刘尚书瞬间觉得,自己的仕途,若是没有长公主殿下,怕是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