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天色是怎么样的，完全没有印象了。
好像晚霞满天，又好像瞬间里乌云密布。
只记得我和宋奕然都没有再说话，身旁安静得不像话，连人走动的声响都没有。
然后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传来。
是苏南生小跑着来叫我，急着语调都变了声，“走！小暖！我们快走！”
他一把攥过我，甚至都没有顾得上看宋奕然一眼。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他的样子感染了我，让我一颗心也跟着砰砰地跳动起来。
“怎么了？南生？”我气喘吁吁地问道。
苏南生很快发动车子，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有不祥的预感，但一时之间没想到发生的会是什么事，一颗心惴惴不安，却突然间不敢再问。
车子几乎是风弛电掣地向前驶，车身摇晃，我不得不抓住了身下的座椅。
不一会儿，我渐渐地看了出来，这条跑分明就是通向五爷和凌柔住所的那条路！
我有点明白过来，颤抖着声音问，“……南生，是不是范教授他……”我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范教授是不是又来这儿闹了？”
苏南生终于开口道，“范教授试图翻墙进去，被当场抓住了。”
他说得倒是挺简洁，但我听上去总有些不对劲，静默一会，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南生，你的意思是……”
苏南生的声音低下来，“他私闯民宅，然后自己从围墙上摔了下来。”
我一颗心顿时高高地悬了起来，“什么？”我侧过头，紧紧地盯着苏南生，“事情没这么简单，对不对？南生？对不对？”
苏南生狠打一把方向，“好了，别说了，小暖，咱们过去了再说了。”
我焦急地动了动身子，“南生，开快点儿！再快点儿好吗！”
码表已经快抵一百了，我心知这速度已经够快，但心里的焦灼让我希望他能开得再快点儿！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隔着车窗，我一眼就瞥到前方的房子前聚集着一群人，他们围站在一起，似乎在观看什么，又在议论着什么。
远处传来救护车尖锐的汽鸣声，我一把打开车门，仓惶地跳下车去，脚有点发软，差点直接摔倒在地。
苏南生抢过来要扶我，我一把甩开他，朝人群奔跑。
“怎么回事？”
“听说是想偷东西，自己爬围墙摔了下来，好巧不巧的，正好跌中后脑勺……”
“哟，看这样子没有救了吧，这么多血！”
“不是偷东西吧，看这样子不像小偷啊！”
“咄，难道小偷还在额头上刻小偷两字啊！”
“哪有大白天出来偷东西的小偷啊！还敢来这种地方！找死啊！”
“是不是神智有点问题的？”
我扒拉着人群，嘶哑着嗓子叫，“让开！让开！”
人们好奇地把目光投向我，我终于挤到人群里，一看之下，顿时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扼住了喉咙，完全呼吸不上来。
我的父亲范志强，他静静地伏在地上，身下全是血。
我的眼里看到的全是血！
我尖叫起来，“爹爹！爹爹！”
我要扑过去，有人伸手拦住我，“这位小姐……”
我满脸是泪，叫道，“让开！他是我爹爹！你们让开！我要看我爹爹！”
苏南生跟着跑上来，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下颌抵在我发上，小声安慰道，“小暖！小暖！冷静点儿！救护车来了！”
我在他怀里挣扎，两手扑打着他，“你放开我！苏南生！你放开我！我要看我爹爹！”
越过他的肩头，我看到了匆匆从车上下来的宋奕然，想必是跟着我们的车过来的。
再一转眼，我看到了宋小六，我突然明白过来，宋奕然应该是接到了宋小六的电话才赶过来的。
我伏下头，在苏南生手腕上重重咬了一口，苏南生吃痛，倒吸口气，手上不由得一松，我立刻挣脱他，朝宋奕然冲了过去。
宋奕然看到我，脸色灰败，喃喃地叫了声，“暖暖！”
我劈头盖脸地打他，叫道，“你说你会看好我爹爹的！你说过的！宋奕然！你混蛋！你是个骗子！你说过不会让我爹爹出事的……”
宋奕然一动也不动，任由我打着，宋小六站在一旁，忍不住上前叫了声，“安暖小姐！”
宋奕然看了他一眼，阻止他再说下去。
苏南生匆匆赶过来，一把将我抱到怀里，拖开一点，与宋奕然保持着距离。
“很抱歉。宋先生。”我听到苏南生很冷淡地对宋奕然说。
我仰起头来，眼泪止也止不住，“你为什么要跟他说抱歉？他明明说了要看好我爹爹的……”
苏南生心疼地抚抚我的头发，低声道，“救护车来了，我们走！”
我和苏南生都上了救护车，我看医生护士小声低语，身子渐渐发冷，苏南生将我搂紧一点，大手掌扶住我半边脑袋。
我猜范教授凶多吉少，要不然医生护士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但我不敢问。
救护车抵达医院的时候，我看到另一辆车上也下来好多人，然后警车也来了……
我和苏南生等在急救室外，不一会，有人急急走来，附在苏南生耳旁低语几句，苏南生点了点头，人便退了下去。
我问，“说什么了？”
苏南生道，“初步结论是范教授试图私闯民宅，结果自行堕墙，正好后脑跌撞到一颗石头上。”他小声解释道，“你也看到了，房子周围都是那种鹅卵石铺就的路面。”他停顿一下，“五爷表示不追究范教授私闯民宅意图不轨的行为。”
我愤怒起来，咬一咬牙，说道，“什么？”
苏南生看我一眼，不做声。
我又是恼怒又是气苦，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急救室灯灭，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出，我和苏南生急忙站了起来，医生摇了摇头。
我眼前一黑，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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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教授的葬礼很简单。
我浑浑噩噩的，大多事务由苏南生打理。
关于范教授的死，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他连强/奸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私闯民宅啊偷东西啊什么的，又怎么会做不出来！
也有人说，他死得太蹊跷，用脚趾头去想都知道，大白天的，谁脑子进水了跑去偷东西，还跑去偷五爷家！谁不知道那地方警戒森严，找死啊！
江淑云和范珈蓝也来了。
江淑云一看到我就哭，“我说什么了？！我说了吧！你妈就是个害人精！都是因为她，你爸爸才死的！你爸爸是疯魔了，鬼迷心窍了！我怎么说他都不听！我说那个女人会害死他！他不信我！现在好了！现在好了！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那个女人呢！你妈妈呢！你妈妈有没有来过？老范因为她死了，她都不肯来看他最后一面？看看吧，她这心肠够狠够硬吧！那么多年，都没来看过你们爷俩一眼的女人，你们心心念念地还惦记着她！我告诉你范安暖，总有一天你也得死在她手上！”
苏南生听不下去，低喝道，“好了，别说了！”抬抬下巴，立刻上来两人，连劝带哄地把江淑云拉走。
反而是范珈蓝平静得很。
她说，“姐，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识时务者才是俊杰，才有生路。我爸……范教授他虽然不是我亲爸，但真的也多亏了他，我没有挨饿受冻，还接受了好的教育，这一点我永远感激他。”
我完全不想答理她，紧抿着唇不说话。
“姐，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认你是我姐。”范珈蓝特别真诚地道。
我没忍住，轻笑了一下，语带讥讽地道，“别。我可受不起。”
范珈蓝沉默了一会，说道，“姐，别这样。山水有相逢，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交集。所以，凡事给自己留点余地的好。”
我疲惫地道，“你走吧。”
范珈蓝道，“姐，电视台和眷恋一块筹备的新节目，不出意外的话，一定由我俩共同负责。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我没有再理她。
她转而对苏南生诚恳地道，“南生哥，请照顾好我姐姐。”
苏南生微微晗首。
范珈蓝这才离开。
我一直等着凌柔来。
我想，无论如何，她应该都会来见范教授最后一面吧。范教授是怎么死的，她应该最清楚！范教授只是想见她，想找她！
但是凌柔一直没来。
苏南生劝我，“她有她的难处。”
我说，“但是她爱过的男人因为她死了啊。是死了啊。”我的泪涌了出来，“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啊！爹爹也一定盼着她能来！”
苏南生把我抱在怀里，轻轻地叹息一声。
宋奕然和宋小六也来了，碍于有人在场，我没有发作，但也没有跟他们招呼。
反而是苏南生，一副主人的姿态与他们寒喧了几句。
我知道我其实不应该责怪宋奕然和宋小六，他们有什么义务要帮忙我照看着范教授，保证范教授的安全？
我只是……我只是恼恨宋奕然，新仇旧恨全涌上心来，他曾对我许下的诺言，一个都没做到，全都变成了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