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很不安,“不是,可可……”
杨可可道,“以后你别理他!那个新闻主播,也姓范,对吧。是你什么人?跟你一个姓?”抬起手来,“好了,你不用说,小暖,我动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个大概了。”
我说,“你说来听听看。”
杨可可不以为然,“不就是两姐妹爱上同一个男人嘛。电视剧里天天在演。”
我牵扯一下嘴角,“一点也不稀奇对吧。”
杨可可道,“人家还有两母女爱上同一个男人的咧。”
我:……
以前都不知道可可这么会安慰人。
不过说的也是,两姐妹,又或者情如两姐妹的,爱上同一个男人,真的也不稀奇。
但是这世上的事,真的没有什么感同身受的,身在其中,才真正得知其中的痛楚与激愤。
杨可可兴冲冲地将我拉扯到苏南生的桌旁,苏南生那好几个人,他坐在中间,微俯着头,手里拿着酒杯,轻轻地晃来晃去,别人都在热热闹地说笑碰杯,唯有他显得特别寂寞的样子。
但即便这样,一眼看过去,仍能发现他是其中的中心人物。
杨可可拉着我停下脚步,席上静了一静。
苏南生抬起头来,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来,身边的那些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嗨。”他对我笑了一下,“可可说你在忙,我就没过去打招呼。”
我也笑了一下,“刚忙完。”
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或新鲜或惊奇或警惕或探究地投在我身上,我特别不自在。
于是道,“你这朋友多,没什么需要的话,我就先……”
不等我说完,他立刻道,“不不不,我正等着你有空了过来坐一坐。”
立刻有人让出位置来,苏南生看着我,杨可可轻轻地推了我一下,我骑虎难下,只得走到他身边去。
杨可可已经坐下来,与其他人谈笑风声了。
在座的都是些会看眼色的人,对杨可可热情得不得了。
苏南生道,“你朋友很健谈,八面玲珑。”
我说,“她人很好。”
苏南生点点头,“你吃饭了吗?”
我诚实地答道,“没有。”
唯一填肚子的,就是下午的那些外卖了。
倒也不觉得饿。
苏南生道,“我叫人送点吃的过来。”
我张了张嘴,赶紧道,“不用不用。我们这儿也有吃的。”
苏南生边打电话边道,“你们这儿的东西哪能吃。”电话接通,他跟对方提了几道菜名,都是我没听过的。
“我多叫几道,也不知道哪一个合你胃口。”苏南生挂了电话,“以后都要按时吃饭。”
我真的觉得有点尴尬。
众目睽睽的,所有人都把他的话听到耳里。我暗恨此刻音乐声怎么那么舒缓温柔。
我正要说点什么,音乐声突然变得疯狂爆炸起来,杨可可站起身来,高声大呼,“走啦,跳舞去啦!”
一群人呼啦啦地跟了她去。
我有点无奈。
他们不见得真的想跳舞,但他们对杨可可的暗示心领神会,独独丢下了我和苏南生。
苏南生笑了笑,又夸了杨可可一句,“你这朋友,挺知情识趣的。”
因为音乐声太大,他不得不提高了声音,而且挨近了我一点。
我点了点头。
他很敏感,问道,“你有心事?”
我主动拿起酒杯,“苏先生,今天晚上谢谢你。”
他看着我,“你还没吃饭,别喝酒。”
我抬起眼睛,看着他,灯光颇为迷离,我能看到他眼里的专注。
我有点疑惑起来,这个人,他是认真的吗?
但是,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哪怕只早那么一点点,遇到他,认识他?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突然微笑了一下,伸手要来拨弄我的头发,我下意识地侧了一下头,他便怔住了。
突然间,一只拐杖横空劈了下来,啪地一声剧响,把我们吓了一跳,拐杖又顺势一扫,桌上的杯子瓶子顿时哗啦啦地坠落至地,旁边桌子的客人惊呼着跳了起来。
我大惊,看过去,更是惊骇得屏住了呼吸。
咫尺前,一个中年女子推着一张轮椅,表情阴霾地看着我,轮椅上的男人,头发花白,一脸怒色地看着我,手里的拐杖似乎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打在我身上。
我站了起来。
杨可可冲了过来,“喂,老头子,你有病啊!”
我叫了声,“可可!”
人群围了上来。
“生哥!”
苏南生看着我,有点担忧地叫了声,“小暖!”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小声道,“没事。”
他没听清,将身子侧了过来,“什么?”
这一次,拐杖直直地砸了过来,眼看闪躲不及,我只虚虚抬起手,挡在了头脸前。
一拐杖又算得了什么,再沉再重的痛都受过。
但一个人冲上前来,将我紧紧一抱,把我整个人护在怀里,拐杖沉闷地打在他肩背上,因为吃痛,他忍不住低哼一声。
熟悉又陌生的身体气息将我笼罩,我怔怔地抬起头来,他也正微蹙着眉,紧张地看着我。
“你没事吧?”他微咬着牙关,沙哑着嗓子问道。
我想将他推开,但他将我抱得很紧。
“奕然!”推着轮椅的中年女子大约没想到宋奕然会突然出现在这儿,还表现了一出英雄救美,生生吃了范教授一拐杖。
“云姨,范叔叔,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宋奕然道。
江淑云小碎步上前来,上下审视着宋奕然,轻吁口气,疼爱而嗔怪地道,“你这孩子!有没有伤着你啊!”
呵呵。
我才是她女儿吧。至少从法律上来说,我是。
我们五年不见,她的第一句话,不是跟我说的,而是跟她女儿的心上人说的。
也是,别说她女儿了,就算是她女儿的心上人,也比我重要千万倍。
酒吧的音乐小声下来,主管匆匆跑过来张望,怒气冲冲地大叫一声,“安暖!”
也难怪主管生气,这两天我捅的漏子好像还蛮多的。做生意的,最恨这个。
苏南生走过来,挥挥手,示意主管别多话,“没事,一场误会。”
主管看了看他,动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退了下去,顺势将人群驱散,“好了好了,都散了,没什么事!”
苏南生低声吩咐了身边人两句什么,那人点点头,追上主管,跟主管低语两句,主管立刻拍拍手掌,示意大家静下来,满脸笑意地道,“今天晚上,无论在座的消费多少,统统由苏先生买单,祝大家玩得开心!”
欢呼声海浪一般涌来,苏南生走到范教授身前,礼貌地询问道,“这位老先生是……”
我将宋奕然挣脱开来,抚抚乱发,镇静地道,“苏先生,今晚不好意思。”
苏南生回过头来看我。
上一次,我也是这么打发掉他,这一次,他似乎不想再让我这么做。
“这位老先生,凭白无故地砸坏了我们的酒杯,总得有个说法,对吧……”
苏南生好声好气地,表情却很冷淡。
我知道他不是真要追究,他只是想让我明白,他不想让任何人欺负我,他想告诉我的是,不管对面的人是谁,他只看我。
但此时此刻,这些不能让我感动,只让我更觉难堪。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范教授一声暴喝,“滚开!我教我的女儿,不用旁人多嘴!范安暖!你马上给我滚出来!”
江淑云凉凉地瞥我一眼,淡淡地道,“小暖,你也不是孩子了,这么多年了,还是让你爸操心个没完!”
我才要开口,宋奕然将我胳膊轻轻抓住,手上力道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示意我有话到外面去说,我微一犹豫,他已攥着我往外走,又腾出一只手,将轮椅掉了个方向,江淑云赶紧接过手,说道,“我来。”
我能感觉得到苏南生一直在看着我们,直到走出门外,那背堂心还热着,仿佛他的目光粘在了上面。
一出到门外,一阵风吹来,带着几分凉意,我将目光落在我五年不曾见过的父亲身上。
他头发几乎全白了,不过,他历来都早白发。从前都很注意,定期去染。现在大概不在乎了,由它去了。因为这一头白发,他本人倒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多。
脸色倒红润,看来身体相当不错。
坐轮椅……
我猜测着,难道是腿不好?仅仅是腿脚不便,还是残了?
“你马上跟我回家!”范教授余怒未息,声如洪钟,“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还嫌丢我的脸丢得不够吗!”
他目光嫌弃,像极小时候,让我和范珈蓝背课文,我永远是背不出来的那一个,他的目光,就像此刻一样。
“真的很不好意思,范教授,惹您不高兴了。”我转向江淑云,“云姨,你是怎么搞的,怎么照顾范教授的,范教授这种身份,怎么可以这到这污七八糟的地方来!下次别了哈!”
再转向宋奕然,“奕然也是的,老人家年纪大了,你平时有空,多和珈蓝回去看看,别成天在外头瞎混!”
宋奕然定定地看着我。
“好了,你们回去吧。我还有工作,不远送了。祝你们一家人幸福,开心,相亲相爱一辈子!”
我微笑得像朵静夜里盛开的夕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