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病房的时候我耳旁仿佛还响着他的话。
眼眶有点火辣辣的。
我如果可以爱他就好了。
如果我可以勉强我自己去爱他就好了。
我紧紧地闭了一会眼睛,匆匆向宋奕然的病房走去。
推开门,床上没人,床上收拾得极为整洁,我愣住了。
护士走过来,看到我,诧异起来,“你找谁?”
我指指床上,“……这个病人呢?”
护士道,“噢,他啊,他刚刚办理了出院手续,已经出院了。”
我愣住了,“……出院了?”
他出院了怎么没跟我说一声?不应该啊。
我疑惑地退出病房来。
照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地就出院了呢。
我拿出手机给宋奕然打电话,他的手机处于无法接通状态,我转而给宋小六打。
宋小六很久才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安暖小姐。”
我劈头就问,“怎么了?你主子在搞什么鬼?怎么出院了?”
丫的是故意的?故意做给我看的?我还没计较昨天他在范珈蓝面前没有坚定地站在我这边呢,他还得势起来了,闹什么意气偷偷出院?
“……我也不知道。就是早上的时候,出去了一会,一回来就说要出院。还警告我了,不许偷着给你打电话!”
听这意思,是因为我的原因。但是今天早上,我哪儿得罪他了?
“不许你偷着给我打电话,那现在咱们通上电话了,你主子要是知道了,会怎么着?”
宋小六道,“那不一样,他只说不许我给你打电话,没说我不能接你的电话啊。”
我焦灼之下,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主子狡猾,兵仔也滑头。”
宋小六道,“但是我知道看得出来,他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我没好气地道,“他手机无法接通。”
宋小六道,“那他就是在等你来找他。”他的声音更低了下来,“一回来就一直在院子里的椅子上躺着不动,不吃也不喝。”
……这人到底怎么了嘛!
我匆匆走到大门口招手叫车,突然间脚步一顿。
我这么着急干什么?
不是应该趁此机会与宋奕然拉开距离吗?我们之间或许有爱,但我们之间还夹杂着除了爱以外的,怨怼,怀疑,以及太多梳理不清的恩怨。
我收回打车的手,改而走去公交站,搭公交回黎宛。
虽然有点心神不宁,但也捱了下来。
晚上杨可可给我打电话,说她已经收到了金艺传媒的通知,下周一开始正式上班。
我欢呼一声,“啊呀,杨可可真棒!”
杨可可笑道,“幸福来得太快,有点不敢相信。本来想憋着等正式上班了才告诉你,可是实在忍不住了……”
我笑着道,“星期一!请你吃饭庆祝!”
杨可可道,“我要吃牛排!”
“没问题!”
“安暖!我真的好开心啊!我真的没想过自己会真的能进金艺!”
“可可,之前我也没想过会做黎晓的助理啊!”
杨可可道,“可可,风水轮流转,你说,是不是我们的春天就快来了?!”
我答她,“是是是!”
杨可可带来的好消息让我的心情好了一点,把手机抛到一边,我决定睡觉。
躺了好久,还是觉得不安心,又将手机拿到枕头边。
睡梦中也模模糊糊地拿起来看过几次。
没有来电。
接下来的几天里,都没有接到宋奕然的电话,我的心情有点复杂,说不出来是失落,还是轻松。
每天下班我会去看一下苏南生,他恢复得很好。
每次我去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在病房。
后来有一次我奉了戴姐姐的命,去医院开点药,顺道着去了趟苏南生的病房,结果里面好几人,一看到我,顿时都闭上嘴。
我这才明白过来,大概每次苏南生都掐准了我来的时间,特意把人支开。
周末的时候,我回了趟家。
范珈蓝不在家,江淑云说她加班去了。
江淑云说约了朋友下午去做脸,特别为难。
我赶紧道,“云姨,你不用管我。我又不是客人。你去吧。”
江淑云看一眼范教授,范教授轻咳一声,“那你去吧。”
江淑云走了。
范教授道,“也好。现在只有我和你,暖儿,你爸我老了……”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他的语气里有点伤感,让我有点不安起来。
“……教授,你身体没有哪儿不舒服吧。”想了好一会,我才问道。
“暖儿,我知道你心里怪我。你长这么大,我对你关心和爱护得都不够。”
我更为不安起来,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我脑海里飞快地涌上一个成语:回光返照。
以前听说,人在预感到自己有点什么事的时候,就会忏悔自己的从前。
“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不管做什么,都得为自己多多打算一点。成教院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你白天要上班,就去参加晚上的教学好了。范志强的女儿,绝对不可以是个文盲。”范教授斩钉截铁地道。
听了这话,我突然觉得自己想多了,还以为他身体不好,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所以多多叮嘱一下我这个做女儿的。
却原来说到底,还是嫌我丢脸。
“我会努力的。”我平静地道。
“就算不能像珈蓝那样,至少也要拿到文凭,不然以后怎么办?现在的年代,知识与文凭很重要,站在高处的人,基本都有知识为倚傍。”真是难得,今天的范教授看来是打定主意要给我上政治课了。
但我没有任性地顶嘴,“我知道了。”
我今天的态度很让范教授满意,他又说,“你从前的英语不错,可以多巩固一下,抓一抓,今年争取参加等级考试,对了,我跟奕然提了一下,他答应抽时间来帮你辅导。”
我吃了一惊,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啊?”
范教授瞥我一眼,“啊什么!人家奕然多忙啊,要不是我开口,他能答应下来?奕然的英语就不用说了,外面那些专门的培训机构里的老师没几个比得上他……”
我试图争辩一下,“可是人家培训机构比较专业啊,我要学英语要考级,去报培训班比较好。”
范教授道,“你不是要上班吗?时间哪有那么方便?但奕然就不同了,他是自己人,可以配合着你的时间来。虽然是很麻烦奕然,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简直有点发懵。
什么对什么嘛!
沉默了一会,我问道,“云姨知道这事吗?”
范教授道,“你云姨知道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关系?”他手里的拐杖敲得地面叩叩响,“你做好你自己的就行。”
我抿抿唇,“我是担心云姨和珈蓝知道了这事不高兴。”
范教授蹙起眉头来,“奕然就帮你补习一下英语,她们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你不用管这些!”又道,“下半年的考试时间是在九月份,还有三个多月时间,要抓紧。”
我有点无语。我是不是非得学这个英语?!
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范教授道,“奕然说你现在去给一个设计师做助理去了?”
“……噢。”我点点头。
“那就更要把英语学好,哪怕只是一个小助理,也有可能要面对各种人,学好英语,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范教授落地有声,“就这么定了。”
他突然咳嗽起来,我赶紧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水杯,喝一口,半晌才平息下来,说道,“我当初就是管你管得少了……”
这话触动了我。
我脱口而出,“好吧。”
范教授一喜,说道,“奕然说好两点钟会过来,你等他一下。”
我吃一惊,“啊?”
范教授道,“你们小时候一起长大,有感情基础,长大了也不要生分。从前的事不要太计较了,暖儿,过好以后才最重要。”
范教授今天对我说的话,比过去的二十二年都要多。
我不知道他今天怎么这么感慨。
“……今天,是你妈妈的生日……”很突然地,范教授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大吃一惊。
范教授从来没有主动在我面前提起过我母亲,每个人都知道我妈妈在这家中,是极为避讳的一个话题。
因此我对我的母亲,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知道的那些,都是别人传来传去传腻了的“据说”。
“我妈妈的生日?”
范教授话音一落,看样子就有点后悔自己的失言,但也不得不敷衍地答了我一句,“嗯。”
难怪范教授今天有点怪怪的。
转念一想,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我母亲的生日,举止还有点失态,说明他对我母亲多少是有感情的。
可是上一次,他为什么会脱口骂她贱?
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您认识一个叫凌柔的人吗?”我问道。
范教授一怔,“凌柔?”
我点点头,“嗯。她说是我妈妈的最好的朋友。她说我没出生的时候,她就听我妈妈说过,我的名字会叫安暖。”
范教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嘴唇哆嗦着,良久才道,“她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