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恨极了，我低低地喊了声，“你疯了吗？！”
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五爷是什么人，他还嫌事情不够多不够乱吗！
宋奕然抢上来，抓住范教授的手臂，用力一拉，沉声道，“叔叔，起来！”
谁知道范教授竟是死也不肯放开抱着凌柔双腿的手，宋奕然一拉扯他，他就顺势将凌柔往他身边拽，五爷勃然大怒，低喝一声，“放手！”
苏南生当机立断，立刻上来将范教授的手用力一扳，顺势将他甩开，范教授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地磕到另一张桌子的边角。
那一桌的客人早就看呆了，有人上前去低低说了几句，客人立刻站起身来，忙不迭的走人。
苏南生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范教授，请您注意点身份和影响。”
他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叫我，赶紧，赶快，把范教授弄走！
我上前去搀扶范教授，低声劝道，“这儿有多，爹爹，有什么话，我们过后再说。”
我已经很久没有叫他爹爹，更不用说分开的这五年。
但范教授像没听见似的，他只盯着凌柔看，目光痴迷，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一种颠狂的状态。
“小茹。我知道，你是被逼的……是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强迫的你，他不让你回家跟我们团聚对不对？小茹，你看看，这是我们的女儿，她是小暖啊，是你给她取的名字！你走的时候，她一直哭，一直哭……小茹，你过来，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我难以想像这是我的父亲。
他是一个德高望重的教授，他在学院里很受学生的尊敬，也受学院的器重。
跟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父女，他在我面前永远不苟言笑，举手投足，处处讲究，什么场合带什么样的笑容，什么人面前讲什么样的话，这些他比任何人都一清二楚，也比任何人都注意分寸。
他现在是怎么了？
凌柔一得以脱开范教授的钳制，立刻向五爷靠近了一点，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五爷的手臂。
我留意到，她这个小小的动作让五爷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点。
碍于这里是公众场合，五爷这口气估计是忍得相当地辛苦。
宋奕然扶住范教授的另一只手臂，我们俩交换了个眼神，宋奕然说道，“叔叔，我们走。”
五爷将凌柔半搂在怀里，眼神只落在凌柔身上，“小柔，我们走。”
他们刚转身，范教授就将我和宋奕然用力挣脱，疾步冲上前去，挥拳向五爷打去，嘴里嘶叫道，“你放开她！她是我老婆！”
我和宋奕然大惊失色，五爷原比范教授个高力强，范教授这一拳出其不意，他整个人向前扑去，差点摔倒。
五爷怒不可遏，一站稳，抬脚就朝范教授踢了过来，“你找死！”
我想也不想，径直扑了过去，挡在了范教授身前，五爷这一脚重重踹到我身上，我身上一痛，顿时摔倒在地，宋奕然抢上前来，一把将我抱起来，焦急地叫了声，“暖暖！”
凌柔看到我被踢中，顿时甩开五爷的手，也朝我扑了过来，尖叫一声，“暖儿！”
我身子吃痛，理智尚存，忍着痛将凌柔轻轻堆了一把，低声提醒道，“妈妈，你们走吧，别管我。”又道，“请五爷不要怪罪爹爹。”
凌柔满脸是泪，颤抖着叫我，“暖儿。”
宋奕然道，“阿姨别担心，暖暖这里有我，你们先回去吧。”
凌柔抬起头来，我也不由得向五爷看去。
他站在那，面无表情，目光森冷。
“小柔。”他淡淡地叫了一声。
凌柔还在迟疑，我低低地叫了声，“妈。”
凌柔身子一震，站起身来，向五爷走了过去。
五爷满意地伸出手来，牵住凌柔的手，两人转身向餐厅外走去。范教授还要扑上去，苏南生和另一个男人淡淡地拦住了他。
“范教授，请自重。”苏南生道。
范教授恼羞成怒，抓起桌上的餐具就往苏南生身上砸，“你给我让开！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张云龙养的一条狗！”
我又惊又怒，叫了起来，“范志强，你疯够了吗！”
范教授也愤怒得不得了，“范安暖！老子怎么养了你这么一只白眼狼！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妈跟那个流氓烂人走！”
我气得眼泪都来了，“人家爱跟谁走，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范志明，我拜托你醒一醒好不好！早在二十多年前，你们之间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范教授冲着我咆哮起来，“不可能！你妈妈她爱的是我！小茹她爱的是我！她是被逼的！”
我已经忍耐到了极点，深吸口气，冷冷地道，“我拜托你，如果你想死，你尽管去死，但请不要连累我！”
我忍着泪，转身朝苏南生微微躬了躬身子，哑着嗓子道，“南生，今天很抱歉。”
伸把宋奕然一拖，急急地向外走去。
走出餐厅大门，宋奕然便停下脚步，轻轻将我搂在了怀里。
我的眼泪到这时候才痛痛快快地流了下来。
宋奕然只将脸贴住我的，一言不发。
我默默地哭了一阵，平静下来，吸吸鼻子，叫了一声，“奕然。”
宋奕然摸着我的头发，柔声道，“嗯，我在这里。”
我小声道，“五爷会怎么样？”
宋奕然道，“没事的。别担心。”
我想起苏南生曾经说过的，五爷忍过一次了，他未必会再忍下去。也许对于五爷来说，上一次的忍耐已经是给了范教授天大的面子了。
他不会伤害凌柔，看在凌柔的份上，对我也很可能手下留情，那么，唯一让他无所顾念的，就只有范教授了。
“这段时间，我让人看着叔叔点儿。放心，五爷是何等样的人物，不会跟范教授一般计较的。”宋奕然低声道。
这话我听上去怎么那么不信呢，完全不能安慰到我。
“我真的很担心爹爹。”
他再怎么，他也是我爹啊。
宋奕然道，“我让小六把他送回家，别担心了。”
我沙哑着嗓子道，“他那个倔脾气，能听小六的吗？”
宋奕然伸手抚到我脸上，语气又是怜爱又是无奈，“小六有办法。大不了让店家把范教授赶出来。”
这倒也是个办法。
我咬咬牙，“让小六凶悍一点，不用对他太客气。”
宋奕然道，“今晚我让小六看着他。”
我想了一下，“能不能这段时间都让小六跟着他？”
“好。”宋奕然仔细看着我，“好了，现在可以笑一笑了吗？”他亲亲我的眼角，“看到你这样子，我心里也很不开心。”
我赖在他身上不肯动弹，小声道，“奕然，你背我。”
宋奕然愣了一下，“什么？”
他眨了一下眼睛，眼里涌上一层薄薄笑意，“真的？”
我嗯了一声。
他轻笑起来，“好啊。”
他微微躬下身子，回头来看我，“来。”
我伏到他背上，双手搂紧他脖颈，调皮地地在他颈旁呵了口热气，他特别愉悦地笑了起来，“范安暖同学，你可别撩我，呆会我要是疯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我也笑，“是吗？会怎么样？”
他背着我缓缓向前走，月光很好，将我俩的身影淡淡地投射在地面。
“我重不重？”我小声问道。
宋奕然道，“不重。”他侧侧头，我知情识趣地将面孔挨上去，与他的贴了一下。
“暖暖，你记得不记得，我第一次背你，是什么时候？”宋奕然道。
我想了一下，“十二岁？”我的思绪飘到久远的从前，“我记得那天范教授把我骂了一顿，因为我数学没考及格，我很生气，跑出去了。后来你去找我，我不肯回家，你就哄我，说你背我。”
多难得宋奕然主动放下架子来哄我，还提出来要背我，我简直高兴坏了，立刻把范教授的责骂抛在了脑后。
“但是你一直埋怨我平时吃得太多，太重了。哎，宋奕然，你真的不知道，从前的你有多讨厌！每次跟你说话，我都很想跟你打上一架。”想起旧事，我撇撇嘴。
宋奕然笑了，摇了摇头，“不对。”
我怔了一下，“不对？”
“再想想。”宋奕然道。
我认真地再想了一下，说道，“就是那次。”
宋奕然道，“我第一次背你，你两岁。”
我吃惊起来，“不是吧。”我根本不信，“没有人跟我说过！我也完全不记得！”
“马上就要吃饭了，你非要闹着吃巧克力，我才说了一句不可以，你就哭了。一直哭一直哭。简直烦死人了。”宋奕然道，“然后我就背着你，在院子里一直走一直走，我的小姐，你小时候真的很胖！”
我好笑起来，“真的吗？”
“真的。”宋奕然道，“一直到你睡着了，王妈才把你抱走。”
“王妈怎么这么讨厌。干嘛把我抱走。”我顿时不乐意起来。
宋奕然轻笑一下，“小爷我当时也还是个小孩子好吧。”
我凑上去轻轻咬一下他的耳垂，低声笑了起来，“谢谢你，奕然。”
宋奕然的身子微微一震，声音顿时有点发哑，“……我觉得你很应该好好报答我的恩情。”
我乖巧地道，“噢。”冲他耳里轻轻吹了口气，小声道，“今晚全听你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