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倏地明白过来，她是在担心我会误以为这些东西来自五爷，不肯接受。
我笑了一下，“我知道。凌柔女士可是有名的画家美食家。据说公众号每月的收入都相当可观。”
凌柔眼睛亮了起来，“暖儿，你愿意不愿意来帮我？”
我心里苦笑一下。
我的这个娘亲，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五爷非常非常地不喜欢她和我以及范教授有任何来往！
看到我的表情，凌柔很快反应过来，眼里的晶光黯淡下来，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行耶。”
她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当年心灰意冷，恨不得死了算了。走在马路上，看到车子过来也没打算要让开。五爷的司机开车撞到了我，我被撞倒之后滚落到河里，是五爷救的我。我受伤很重，对医生的治疗也不肯配合，是五爷盯着我，盯着医生，把我一点点地救回来。”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我明白的。”停顿一下，有些艰难地道，“五爷很爱你。”
虽然我个人觉得这样的爱很可怕，但又不得不承认，五爷确实很爱我的母亲。
凌柔低声道，“暖儿，对不起。”
我摇摇头。
最初的愤懑与失望过去，我的心情很复杂。我已经过了最期待母爱的那个年纪和时间，我心里并没有完全理解和原谅她，但也谈不上要去憎恨与责怪她。
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没有她就变得很糟糕，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和事，我已经充分了解了这一点，因此真的没有打算把她的出现与否当成最重要的事。
“我只亏欠你……”凌柔哽咽着道，“没看到你的时候，我还可以自欺欺人，告诉我自己，没有我，你一样会很好，可是看到你之后，我就没法再欺骗自己，我对不起你……”
我强笑了一下，轻声道，“别这么说。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宁可您从来没见过我。是我打扰了您平静的生活。”
一听我这话，凌柔急起来，慌乱地道，“不不不，不是，暖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着急地动了一下身子，水杯被她的衣角带起，扑地倾倒，水全泼了出来，登时弄了她一身。
我一惊，眼疾手快地就去扯纸巾要帮她擦拭，她立刻握住我的手，目光哀求地看着我，“不是这样的，暖儿，你别误会妈妈……妈妈能看到你，死也愿意……”
我的心被重重敲击了一下，眼眶也一阵发热，小声道，“嗯。好。”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这样表示，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一声妈妈，我始终叫不出口。
不一会儿，宋奕然匆匆地走了进来，看到和我凌柔并排坐着，愣了一下。
凌柔看到他，赶紧站了起来。
宋奕然的脸色瞬间里恢复如常，礼貌地叫了声，“阿姨好。”
凌柔看着他，呃，眼神……怎么说的，我自己都有点觉得有点儿伤感，又有点儿好笑。
真真的就是那咱丈母娘看女婿的目光，仿佛千言万语都在那眼神里了。
“你就是宋奕然……”凌柔感慨地道。
虽然宋奕然一直跟我说他并没有见过我母亲，但我觉得我母亲应该有见过他。
“我以前看到你的时候，你还很小，还不会说话……”凌柔很努力地笑了笑。
她心里应该在感慨时光的飞逝吧。
往回想，大概只能想起来刚生孩子的那一刻，孩子的啼哭声，却一晃眼，孩子已经要嫁作他人妇。
宋奕然笑了笑，关切的眼神投向了我。
我冲他笑了一下，表示没什么。
看得出来，他轻轻松了口气，随后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特别自然地握住了我的手。
服务生络绎进出，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被人端上来。
凌柔先拿起筷子，“奕然，来，吃东西。”她看向我，“暖儿，你也吃！”
我点点头。
突然想起来，这是我和她，我们母女俩第一次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凌柔应该也想到了这点，筷子才伸出去，眼泪已经啪嗒啪嗒地掉。
我主动挟一块鱼给她，说道，“这个好吃。”又补充道，“它家的东西都好好吃。”
凌柔点点头，“嗯。”
她含着眼泪冲我笑，“谢谢。”
其实我真的有点受不了这种。这种气氛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迟疑了好一会，才说道，“……您呆得太久，会不会不方便？”
凌柔怔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看了一下腕上的表，表情很是古怪。
良久，她抬起头道，“吃完饭我就回去。”
她的眼神里有一点豁出去的坚决与果断，我反而有点担心起来，“以后我们在一起吃饭的机会还有很多。”
五爷那么爱她，估计底线也会因为她一降再降。要见面吃饭什么的，以后应该不会是太难的事。
凌柔坚持道，“吃完饭我就回去。”
宋奕然给她盛碗汤，她笑了，“谢谢。”
也许她是真饿了，吃了好多东西。
一直吃个不停。
到后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抓住她的手，低声喝劝道，“好了，妈妈，别吃了！”
这一声脱口而出的妈妈，让我们三人都吃了一惊。
凌柔的眼泪哗哗地又来了。
我有点无奈，又有点庆幸。这一点我似乎不怎么像她，没她那么爱哭。
“暖儿……你叫我妈妈……”凌柔哽咽着道。
我说，“我和奕然送您回去。”
这次她没有再拒绝，任由我挽着她的胳膊，走出包厢。
我们走出酒店，宋奕然道，“暖暖，在这等我一会，我去把车开过来。”
话音刚落，一辆车的车门霍然打开，五爷走下车来。
我和宋奕然都愣住了。
五爷看都不看我们俩，从我手里将凌柔揽了过去，半抱着将她放到了车里。
很快地，车子驶走，在黑暗里消失了踪影。
我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宋奕然道，“百闻不如一见，这个五爷，当真很爱你妈妈。”
“难道他一直等在这里？是他送我妈妈来的？”我疑惑地看着宋奕然。
宋奕然也看着我，伸手将我额前的头发撩了一下，在我额下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暖暖。咱们别管他们了。任何人，咱们都别管了。今天可是咱俩订婚的大好日子呢。”宋奕然抱歉起来，“对不起啊，暖暖，今天弄成这样子。”
我主动伸手抱住他的腰，脸贴到他胸膛上，低声道，“没关系。”
我们静静地拥抱良久。
“阿姨怎么样？”我小声问道。
宋奕然亲亲我的头发，“什么话都没说。一回到家，就进房去了，谁也不肯见。”
我担心起来，“阿姨不会想不开吧。”
宋奕然摇摇头，说道，“也许过了今夜，她反而全想开了，想透了，再不会有期望了。”又道，“我让王妈多看着点。”
我说，“我们俩哪天去找个大师看看手相吧。”
“呃？”
“运气都不咋的。你爸妈那样，我爸妈这样……没一个好的。”
宋奕然温和地道，“我们俩还好。”
“哪里好……”我撇撇嘴。
“……我们俩在一起，我总觉得千好万好。”宋奕然道。
我有点被噎道。
谁想到这个人冷不防地就来一句小情话啊！就不能挑一个美好一点的时刻再说吗！
但眼睛却不知不觉地发热起来。
我说，“好听。再说一句。”
宋奕然却说道，“明天再说。慢慢说，我们可以说到老死的那一天。”
我笑了笑，表扬他，“够了，这句也很好听。”
我们俩坐上车回绿地山庄。
我突然想起来，赶紧对他说，“哎，奕然，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刚才你送阿姨回家的时候，范教授和云姨吵起来了，然后范教授说范珈蓝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提到这个我仍然还是震惊不已。
宋奕然的表现却不怎么惊讶，只淡淡地“噢”了一声。
我觉得纳闷，侧头盯着他，“你早知道了？”
“我查到一点点，但是还没有最终的确切证据。”宋奕然道。
我突地想起来，难怪他之前告诉我，之所以不害怕范珈蓝用母亲的事要挟他是因为有了一点点底气，敢情是因为这个事！
“那她亲爸是谁？”我好奇心爆棚，追问道，“意思是，江淑云一心想嫁给我爸，然后其实是跟别的男人有了孩子，趁机栽赃到我爸头上……”
宋奕然轻咳一声，“呃……”
“好想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啊。”我期盼地道。
宋奕然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我吓了一跳，“谁？”
车子抵达绿地山庄，铁门得到感应，缓缓打开。
我揪着宋奕然问，“你说谁？”
宋奕然看我一眼，“今晚你表现好的话，我再告诉你。”
我白他一眼，悻悻地道，“谁稀罕！”又道，“我都听到啦！”想想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那个名字虽然不至于如雷贯耳，但多少都有听说，“真的吗？”
我的手机轻轻震动一下，进来一条微信：安暖！快来！
是杨可可！
还发过来一条位置分享！
我怔了一会，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赶紧叫宋奕然，“奕然，快！快点！可可找我！她可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