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显得有点困惑地问他，“不是珈蓝叫你奕然哥哥的时候，你才会开心吗？”
宋奕然完全答而所问，“过来。”
小时候他也常常这么叫我。
过来。
我的鞋带没系好的时候，吃东西弄得一嘴脏东西的时候，又或者被范教授骂过一顿的时候……
他总是一脸嫌弃的，语气硬邦邦地叫我，“过来。”
然后我喜孜孜地就扑过去，让他帮我系鞋带，替我抹嘴巴，万一被范教授骂哭了，他就顺便给我擦下眼泪，吩咐王妈给我拿点好吃的。
但今时不同以往。
我站着不动。
以前我蠢透了。现在虽然没有变得多聪明，但真不至于还像从前一样蠢。
宋奕然的眼神微微黯淡下去，“……暖暖。”
我弄出一点笑意，看他，“你这么叫我，听着真的很刺耳。”
宋奕然置若罔闻，“这些年，你一直都在N城吗？”
我嗯了一声，笑了一下，“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我话音刚落，宋奕然蓦地站了起来，我吃一了惊，心头刚生警惕，他已经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屋子过于狭窄，他一个大踏步，顿时极为便捷地把我放倒在沙发上。
……我在下，他在上。
我急得耳根子都红透了。
“你干嘛？你神经病啊！你……”
多多还在房里好吗！他想干什么！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鲁无礼又急色的了？
他一只手压制着我的身体，一只手抚到我面上，力道极轻，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目光里隐隐流露几分痛楚。
痛楚？我几乎疑心自己要看错了。
“……我真的以为你死了……”他声音低沉，像在喃喃自语，“我又想着，不，你不会死，你一定在某一个地方，等我去找你……靠着这个，我才撑下来，你知道吗？”
我好笑起来。
真的，我真的笑出声来。
反正力气扛不过他，我索性放弃了挣扎，丝毫没有畏惧地回看着他。
“说得这么深情，好像你对我真的有几分情意一样。”我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如果我只有十六岁，不对，在那一天之前，那一天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刻，你哪怕说一句好听一点儿的，宋先生，我真的愿意为你去死呢。”
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宋奕然。
范教授还当着我的面特别抱歉地对宋奕然的父亲宋成明说道，“哎哟，我们小暖，真是……以后还要奕然多多担待才是。”
分明就是将我终身许配给他的意思啊。
大家都觉得我根本配不上宋奕然啊。
我猜想，大家一定都在心里深深遗憾过，明明范二小姐珈蓝跟宋奕然才配啊。两个人都是学霸，聪明伶俐，知书达礼，男的帅气女的美貌。
但宋成明很喜欢我。
从小到大，最喜欢我的大概就是宋成明了。他们夫妇俩只有宋奕然一个孩子，生下宋奕然，宋夫人的身体有点问题，极难怀孕。
宋成明特别想要一个女儿，每次见到我，都是百般欢喜，什么东西都尽着我要捧着我开心的样子。
我因此也特别依恋宋成明，觉得他比范教授更像我的父亲。
宋奕然指证我的时候，他比任何人更着急，下意识地就护在我身前，厉声喝道，“奕然，不许胡说！”
那一幕，我终生不会忘怀。
他是我唯一想念的人。
每次范教授一表示抱歉，他就笑呵呵地道，“老范你放心，奕然敢对暖暖不好，小心他老子我竹条子抽他。”
现在想来，像梦一样。
我眼圈一定有点发红，宋奕然大约看不下去，他的手移过来，盖在了我的眼皮之上。
我不得不闭上眼睛。
他就覆在我身上，与我近在咫尺。这曾经是我期盼过无数次的距离，甚至是我期待过的姿势。
“是我不好。暖暖。”他的呼吸喷在我耳旁，让我全身都发热起来。
“……是我不好……”他再次重复着道。
突然间我心里难过得要死。
对他的憎恨倏地排山倒海而来。你要我死，你就要坚持到底，你别中途给我玩什么温情脉脉，我只会更愤怒。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竟然抽出了双手，想也不想地就掐住他脖子。
他愣住了。眼里闪过惊讶与悲伤。
他反而松开了手，一副任我宰割的模样。
就那么静静地，静静地看着我。
我说，“宋奕然，你知道吗？每次我想起你，就是想这么掐住你，如果可以这样掐死你就好了。”
他微微抿紧了唇。
“但是后来我想通了，我不能为了你，而赔上我自己。你不值得。我要好好活。”我松开手，冷淡地道，“不要来惹我，因为你和我都不一定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宋奕然移过了目光，落在沙发旁的茶几上。茶几上乱得很，杂志和报纸，以及一点饼干和糖果，还有一个搁了两天的苹果。
我和多多都不怎么爱吃苹果，买几个回来，搁一周都吃不完。
苹果旁边，是一把水果刀。
宋奕然伸出手，将水果刀拿了过来，强塞到我手里。
“来。朝这里捅。”宋奕然俯视着我，指指自己的小腹，“如果能让你开心，暖暖，捅这里。”
我吃一声笑出来，“然后你再去告我伤人？再把我送进去一次？宋先生，我今年二十二岁，不是十七岁！”
我一松手，水果刀掉落在沙发上。
他垂下眼脸，将水果刀重新拿了起来。
“如果我说，你痛的时候我也在痛，你一定不相信，是吗？要我怎么还给你？怎么向你证明？暖暖……”
猝不及防地，他将水果刀直直刺进自己小腹，我甚至听到了水果刀没进身体里，发出“噗”地一声轻响。
鲜血汩汨流淌出来，滴落在我身上。
我惊骇已极，心跳都停止了跳动，完全发不出声来。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声音微微发哑，“把我的命给你，好不好？”
他果断抽出刀柄，又要再次刺向自己，我终于叫出声来，“不要！啊！救命！多多！快来！救命啊！不要！宋奕然！”
我想也不想的，就去抢夺水果刀。
因为嫌这水果刀不锋利，昨天我才让多多刚磨过。
我的手抓住了刀锋，一阵锥心的刺痛袭来，我情不自禁紧皱眉头，痛呼一声。
宋奕然立刻抓住我的手，将水果刀一把甩开，急切地地道，“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多多打开门，箭步冲了出来，看到我们俩这副情形，无比震惊。
宋奕然冲他叫道，“拿纱布来，你姐的手受伤了！”
我颤抖着声音，“多多……多多，打120……快点……”
鲜血还在静静地流淌，我们俩身上全是血，我终于忍不住，眼泪涌了出来，冲着他骂，“宋奕然，你疯了啊！你有病啊！”
他着了魔一般看着我，像是有点难以置信，好一会，嘴角竟然微微弯了一下，“暖暖……”
他喘息着轻笑，伸手来替我擦眼泪，“好了，不要哭。”
他终于支持不住，身子一侧，倒在我身旁，我尖叫起来，“多多，多多！打电话！打120！”
多多扑了过来，“姐，姐，别怕，120马上就来！别怕！”
他胡乱地拿过沙发扶手上搁着的毛巾，堵塞住宋奕然的伤口，心惊肉跳地道，“你们俩疯了吗？”
等待救护车到来的时间，我一直在哭。
宋奕然已经说不出话，软软地靠在我身上，我不敢动弹，我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搞成了这样子。
我好害怕。
救护车终于来到，宋奕然躺在担架上，一直看着我。
我心一软，跟着上了救护车，他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欣喜，微微抬起手，示意要握我的手。
我微微犹豫一下，将手伸了过去。
他一握到我的手，立刻轻轻吁出一口气，下一刻，便晕了过去。
多多默不作声地坐在我身旁，救护车在漆黑的夜里疾驰，警报声响彻长街。
多多突然说，“姐，你爱他，是不是？”
我掉过头，怔怔地看着窗外。
路灯光五彩斑斓，车子迅速向前疾驶，所有风景都一晃而过。
换了从前，这种话问都不用问。范珈蓝曾经取笑过我，“呀，姐，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喜欢奕然哥哥。”
呃，那时候我就是那副蠢样子。
喜欢得明明白白，坦坦然然，恨不得昭告全世界。
嗯，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宋奕然。
却没有人知道范珈蓝也一早对宋奕然情根深种。
宋奕然的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珈蓝。
珈蓝。
没有太疏远也没有太亲近。
不足以引起任何人的遐想。
除了我。
这五年里，他们发展得还顺利吧。郎才女貌的，一定是大家眼里的天生一对。
多多看着我，“姐……”
他用眼神探询着问我，姐，不接电话吗？
我说，“你接吧。告诉她宋先生出了点意外。”想一想又补充道，“不用告诉她你是谁。”
“哦。”多多很听话地接通了手机。
“喂，您好。啊，是是是，这是宋先生的手机，是这样的，今晚宋先生出了一点点意外，呃，我们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啊……”多多看了我一眼，“我是在酒吧里工作的，哪个酒吧？呵，名爵。什么？你说谁？”
多多的表情有点吃惊，我心里突然涌上特别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