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多多含糊地道,“我刚来名爵不久,不认识几个人……不好意思啊,这边信号不太好,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难以掩饰脸上的惊异,“她问我认不认识范安暖。”
我的心一震。
多多奇怪起来,“她怎么知道你在名爵酒吧?”
我也不知道。
我也是到今天,此刻,现在,才知道她竟然知道我在名爵酒吧。
由此推断,她对我的情况很了解,说不定这些年来,在我完全不想关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时候,她一直在默默地审视着我,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不放。
为什么?
是害怕还是怜悯?
害怕我会重新出现?只要我不出现,她就装做没事人一般。又或者真的对我有一分两分的怜悯,从此不想再来打扰我。
多多小心翼翼地道,“姐,你原来姓范?”
我答道,“嗯。”
看多多的样子,他心里太多疑惑,很是恨不得一一问我,但他知道我脾气,勉力忍着,不敢多问。就问这一句,应该也鼓足了蛮大勇气吧。
其实我的身份证还是从前那一张,上面的名字始终是范安暖。
但我对身边所有人介绍自己的时候,都省略了姓氏。
他们都以为我叫安暖。
救护车终于开到了医院,宋奕然依然昏沉着,经过简单包扎的他,静静地躺在那儿。
我从他手中抽出了我自己的,对多多道,“你在这儿看着,我先回去。”
多多点点头。
我又叮嘱,“万一范珈蓝小姐来了,别跟她说太多话。”
多多不问为什么,又点点头。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解释说,“我怕你跟她多说两句话以后,想要跟她走,不要我这个姐姐了。”
多多顿时认真起来,“姐,你放心,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这傻孩子,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事。
我笑了一下,救护车停了下来,我说,“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多多再次点点头。
我下车,走了。
初夏五月,N城的深夜还是很有几分凉意,夜风扑到我面上,身子有一点点发冷,也有可能是我的脸太烫了的缘故。
我走了好一会。
特别茫然。
在多多面前装得还算成功,他一定觉得我很镇静,特别难得,其实我心里很彷徨,眼泪就在眼眶里,只不过强忍着,一直没让它落下来。
突然间一道锃亮的车灯光直射过来,我赶紧靠到路边去,没想到车子竟然朝我直直地开了过来。
我吓傻了,竟然挪不动步子。
车灯光越来越近,我听到了车子滑过地面的声响。
那一刹那,我以为我死定了。
就在车子即将撞上我的时候,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车子生生地被打了一把方向,紧贴着我的身边擦了过去,然后,嘎地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女孩。
我惊魂未定,定睛看了许久,才蓦地认出来,是范珈蓝!
很久不见,她好像还长高了一点点。十七岁之后还能长高,也是不容易。
化着淡妆。比从前更漂亮了。身材也好了很多,穿着黑色裙子,领口有点低,露出她骄傲的曲线来。
她看着我。
眼里平静无波。
我突然觉得很羞惭,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点也没有强大起来,受到的欺负与从侮辱一点也没有让我具备一星半点复仇女神的模样。
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也许,这才是她这几年一直对我隐忍不发的最主要的原因吧。我在她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吃准了我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
她是对的。
这些年,我只顾找口饭吃。别的都没想过。他摧毁的不只是我对他的爱慕与迷恋,还摧毁了我所有意志。
我觉得活下去就可以了。至于怎么活,其实真的不怎么打紧。
“姐。”她温柔地叫我。
我不作声。
呵。人生真是……难以言说啊。突然之间,他们就一个接一个地,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你还好吗?”她走近来。
我看到了她的笑脸。很可亲的笑容,但如果稍留心一点,看看她的眼睛,就会发现她的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点都没说错。
它准确无误地向我传达了她的真实心情,她一点也不开心。
我的态度也很温和,“奕然他好像受伤了,你赶紧去看看吧。”
她的脸色变了变。
呵。宋奕然果然是她的软肋啊。我很高兴我一击就中。她太过轻视我,却全然忘了我不反击,只是因为我懒得,但是我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无足无措地任人宰割。
你要跟我叙旧,跟我兜圈子,抱歉,我真没那个雅兴。单刀直入吧,我们之间还用装什么呢!
“奕然是怎么受伤的?”范珈蓝很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怒意。
我反问道,“珈蓝你刚才是想撞我吗?”
范珈蓝很勉强地露出一点笑容,“怎么会。姐,你想到哪去了。”
我点点头,“那就好。”我四下里看看,“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很危险。”
范珈蓝皱了皱眉,“姐,你好像对我有点误会。”她停顿了一下,“你突然离家出走,爸妈都很伤心。爸现在的身体还不错,你有空就回去看看他吧。”她的语气越发恳切起来,“这几年,我和奕然,我们……”
我打断她,“不好意思啊,我对你和奕然之间的事不感兴趣。”我再说道,“你赶紧过去看看他吧,好像伤得还不轻。”抿抿唇,补充道,“等他醒了,跟他说一声,别再来找我了,一个准妹夫,不好跟姐姐走得太近,总得避点嫌。”
范珈蓝的脸色难看极了,良久,她才生硬地道,“我知道了。”
我点点头,“那我走了。”
正好有一辆空的出租车驶过来,我扬手,车便停了下来。
我一头钻进出租车里,报上地址。
车子很快启动起来,从后视镜里,我看到范珈蓝还站在原地,张望着我离开的方向。
她在想什么?
我突然警惕起来。
她不会就这么算了。
从这一刻起,我不得不做好迎战的打算和准备。
可是分明半点胜算也没有啊……我惆怅起来,决定要尽全力多赚点钱,无论发生什么事,身边有点钱可傍,总好过别的的吧。
这一晚我没睡好。
多多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窗外的天光都亮了大半。
我躺在沙发上,听到门响,就坐了起来。
多多一脸疲倦,打着呵欠,“人没事,就是非说我是肇事人,不让我走。不让我走,又没几句话,简直困死我了……”
我犹豫一下,问道,“宋奕然吗?”
“除了他还有谁?我看他那样子,有很多话想问我,但最后什么都没问。”多多道,“估计我也不知道什么。事实是,我真的也是,啥也不知道。”
多多在我身边坐下,“姐,我看他很关心你。”
我说,“以后你再说这种恶心的话,我割你舌头。”
多多有点被吓住,生气起来,躺倒,侧过身去,将一个背脊梁甩给我。
我愣愣地坐了一会,起身去洗脸漱口。
今天是早班,七点前得到达超市。
嗯,我除了在名爵酒吧里做酒推,我还在一家超市里做收银。
收银的工资实在太低了,到了交房租的那个月,我有半个月只吃方便面。
正因为如此,杨可可才一直让我把超市的工作辞掉,跟她去酒吧里卖酒。
其实我对生活的要求不高,呵,可能是五年前的事故让我对生活失去了兴趣,我固然爱吃山珍海味,但也没觉得快餐面有什么不好。
反正饿不死就行。
因为多多生病住院,我花光了微薄的积蓄,还跟杨可可借了五千块,这才真正意识到,钱太重要了。我一个人不要紧,但现在有多多,我不得不考虑钱的问题。
于是,我答应了杨可可,跟她去酒吧卖酒,但超市的工作也没辞,虽然赚不到几个钱,但白天嘛,闲着也是闲着。
下了楼发现一辆黑色宝马停在路边,看到我,一个年轻男子迎了上来,“范小姐。”
我看了看他,认了出来。
他就是昨晚上那个,宋奕然叫他送我回家的人。
我皱了皱眉,“你在这儿干什么?”
年轻男子冲我躬了躬身子,彬彬有礼,“宋先生交待过了,让我这几天听从范小姐的吩咐。”
范小姐这个称呼听着很是刺耳,我沉下面孔,“你搞错了,宋先生说的不是我这个范小姐。”
年轻男子仍然不失礼貌,“确定就是您,范小姐。”
我气闷得很,觉得这个宋奕然真是病得不轻。
“不好意思啊,我没什么可吩咐你的。你走吧。回去告诉你的宋先生,我很好,用不着人。谢谢了。”
年轻男子神色有点为难起来,“范小姐,这样我很难向宋先生交待……”
他的表情就像是我不用他,他回去就得被宋奕然先生剥皮抽筋似的。
“我也是拿钱办事……”年轻男子更进一步道。
关我屁事啊。
我懒得理他,转身走。
走了一会,听得身后仿佛有动静,回头一看,那年轻男子开着车,在身后缓缓跟着我。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