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大夫还是被请来了,宋玉晚别无他法。请来的大夫是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有点像教书的先生,倒不像是大夫。
可宋玉晚是真的怕,缩在床脚,企图逃避把脉。
“夫人,把脉不疼的,你不用怕。”许是宋玉晚瑟瑟退缩的模样逗笑了他,语气带了点调侃。
韩延钰伸出手将宋玉晚的手抓到大夫面前,面上温和笑着,语气却透着森寒:“晚娘,别闹了,让大夫好好给你瞧瞧吧。”
大夫温暖的手指打在她的手腕上,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说出了宋玉晚最不想听见的一句话。
“恭喜大人,夫人是有喜了。”
韩延钰闻言皮笑肉不笑道:“是嘛?那还真是个好消息啊。”
大夫拱拱手:“我给夫人开几副安胎药,见夫人害喜严重,可以稍微用药调理一下的。”
韩延钰点头:“有劳大夫费心了。”
年轻的大夫摆摆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送走了大夫,韩延钰回身紧盯着她,那是什么眼神呢,就好似见了猎物的老鹰,叫人看了就觉得害怕。
韩延钰在算计些什么东西,宋玉晚不敢去想,她伸手抚上平坦的小腹,难以想象她怀了孩子。
“晚娘,大夫说我们的孩子很健康。”
话音未落,宋玉晚拿木枕丢他,她因为他的话而气的浑身颤抖:“滚,你明知道这不是你的孩子。”
韩延钰却笑得恶劣:“我说这孩子是谁的他就是谁的,你说他听了这个消息会不会气的吐血呢?”
宋玉晚抱头尖叫着让他滚,这个消息无论传到谁的耳朵里,都会觉得这孩子是韩延钰的吧。
韩延钰看着她,心情十分的好:“这几日你好好休息,过些日子再来看你。”他行至门口,脚步又顿住:“哦对了,如果你怕别人闲话不想要这个孩子,就告诉我,我肯定会成全你的。”
宋玉晚咬紧牙关,看着韩延钰衣袂翩翩的走了出去,内心诅咒他遭点什么横祸才好。
瓜州城内,宋玉澜悠悠转醒,噔的一下坐了起来,扯痛了胸口的伤。
她咬着牙环顾四周,发现是画春堂的主屋里,盖的被子依稀还有韩延临身上那淡淡的味道,无端让人觉得温暖。
“你醒了。”韩延临进门来,手里端着碗药。
宋玉澜伸手要接过药碗,却被韩延临止住。
“我问你几个问题,答完再喝。”
宋玉澜心里咯噔一声,但还是点点头:“好,你问吧。”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稽王要杀我。”
宋玉澜如实回答:“嗯,舅舅说金陵太子死了,萧王肯定要找机会恢复你皇子位子,会稽王自然也明白其中深意,所以绝不能让你活着回金陵。”
韩延临眸光深沉,又问她:“那你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要来……因为我不想让你有事啊。宋玉澜默默地想,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宋玉澜支支吾吾的编了个瞎话:“晚娘说你是个好人,好人不该死的。”
韩延临看着宋玉澜故作平静的神情,清雅容色上意外的多了一抹温和的笑:“澜娘,你是不是喜欢我。”
宋玉澜语无伦次准备反驳:“不,不是,我……”
还没掩饰明白,又听韩延临这样说道:“刚巧,我也喜欢你。”
“你说什么?”
韩延临一把搂住她,在她耳边轻语道:“澜娘,我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
“那你这么多天对我这么冷淡,你还生我的气。”宋玉澜的语气带了点小委屈。
“我只是觉得我是庶民,你嫁给我也并不能生活的更好。”韩延临叹了口气:“在我眼中,你应该过养尊处优的诰命夫人生活,而不是与我这个被除籍的庶人在一起。”
“我要是真在乎那个也不会在玉门关蹉跎到现在了。”宋玉澜看着他,倨傲道:“况且说实话,我觉得金陵那群纨绔配不上我。”
韩延临被她认真的语气逗笑,点点头:“对,我也这样觉得,而现在我只认为唯有我能配得上你了。”
宋玉澜看他的样子,面上一红,全无往日洒脱的样子,一派羞怯小女人的模样。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宋玉澜转移话题问他,又道:“我身上这伤没什么要紧。”她自小在边关长大,身上的伤只要不致命的都不算要紧。
韩延临疼惜的摸摸她的头,说道:“等你伤好了我们便回金陵,伤害我们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宋玉澜点点头,喝完了药又被韩延临塞回了被子里。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腿没事吗?”
宋玉澜眸光清澈:“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韩延临说:“当日宫中夺嫡风波,在遭了一场意外之后我便出此下策,试图躲避灾祸,却不想躲来躲去还是事与愿违,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也还是有人不放过我。”
宋玉澜闻言,淡笑道:“晚娘总的一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也这样认为,你觉得呢?”
韩延临也笑:“萧王妃确实很聪慧。”说起来又想起一件事情:“我好像还欠她一个人情。”
宋玉澜自然不懂他说的人情,但还是高兴道:“如此,我们便更要回金陵去帮她们一把了。”
韩延临说道:“那你就好好休息养伤,养好了我们即刻赶回去。”
——
淮安府内。
韩延钰说了几日不来见她,果然消失了好几天不见人影,不知道又去哪里使坏了。
这一世她未曾料到原来一个人可以这样坏,坏到草菅人命。
前世他只是夺嫡的时候陷害了宋家又杀了韩世宜及他的党羽,但这一世他竟然为了对付陈方谨而放火烧巴郡。
古语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厮没法进去,却想出了这样一个馊主意。
她虽然不是第一次怀孕,但是前世那个无缘谋面的孩子从未让她这样难受,现在每日吐个不停,胃口也很差劲。
韩延钰连个劝饭的侍女都没派,守在她身边的除了那个一直以来看管她的高个子侍从,就是那个面冠如玉的大夫。
这日那大夫进来,神色有点沉沉的,宋玉晚最擅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来他同往日有些不同。
黑黢黢的汤药端进来,还意外的给她带来一小袋蜜饯。
宋玉晚蹙着眉头喝完药,秀气的小脸皱在一起,赶忙放了两颗蜜饯在嘴里,缓解了一下苦涩的味道。
“你不是说良药苦口,喝药不准吃甜的吗?”
“安胎药而已,无妨的。”
他兴趣缺缺,宋玉晚喝完药也不再理他,自顾自的倚在榻边看话本,韩延钰是知道她喜欢什么东西,差人送来一摞话本让她打发时间。
看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转眼还见他坐着,宋玉晚不由得问道:“诶,你还没走吗?”
他说:“王让我看着你。”
听他这么说,宋玉晚这才想起来前些时日韩延钰终于下了文书,明文反叛大燕皇庭,并在淮安自封淮南王,效仿云南王偏安一隅的做法。
然而反叛就是反叛,三辅大臣联名颁布勤王令,各地诸侯摩拳擦掌。
淮南王,淮南国之主,看来如今韩延钰的势力还算蛮大的。
“哦。”宋玉晚干巴巴的应了他一句,又道:“我好像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沈然。”
宋玉晚吁了一声:“这名字不像个大夫。”
沈然奇道:“不像大夫,那像什么。”
“像教书先生。”宋玉晚笑了笑,想起了一个笑话:“忽然想起一个有关然字的笑话,你要不要听。”
沈然点头:“你且说说。”
“就说从前有个国家,国王和谋士在商讨事情,王说我们这么干肯定没错,谋士你认为呢。谋士摇摇扇子说然。国王回去就想了想,谋士口里的然,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回去想了很久终于积劳成疾郁郁而终。临终的时候又喊了谋士过来,和谋士说了自己对他这个然的理解,问谋士对不对,谋士又摇摇扇子说然,话音刚落国王就气死了。”
沈然看宋玉晚讲得生动活泼,眸底闪过一丝宠溺,没人注意到他的眼神。
“有趣有趣。”沈然点头,笑道:“还从来没人给我讲过笑话。”他暗下眼帘,低声道:“不过,也有个人同你一般有趣。”
宋玉晚好奇道:“是谁?”
“我的妻子。”沈然提及他的妻子,语气里都充满了温柔:“她也同你一样怀了孩子,在我的家乡。”
“那你怎么不回去照顾你的妻子?”
沈然温和笑笑:“因为我要照顾夫人啊。”
“所以你今天神色不太好是因为想念妻子吧。”宋玉晚抿抿唇角,诚恳道:“不如我去和他说一说,允你回家好了。”
沈然闻言,却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不,照顾夫人才是最重要的。”语气顿了顿,微微蹙眉道:“我只是忧心妻子怀孕辛苦,并不是对夫人使脾气。”
宋玉晚被他的体贴打动,莫名的她想起廷玉,心口微微酸涩:“我也想我的夫君了,他如果知道我怀了孩子肯定也是担忧,所以我宁可不要他知道这件事。”沈然的身体似乎僵了一僵,宋玉晚继续道:“你说他知道我在这个地方怀了孕,会多心吗?”
沈然被她话里满满的担忧刺痛,蹙眉道:“夫人怀孕月余,看日子肯定不是淮南王的。”
他的话如同一剂强心针,将宋玉晚的情绪从低迷中拯救,他话里的肯定无疑给了她最大的鼓励。
这孩子肯定不是淮南王的。
宋玉晚伸手抚上小腹,这是她同廷玉的第一个孩子,前世没有完成的事情,在这一世应该会有个好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