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柯将那封信从她手中收回来,重新放回钱包,“后面的内容我母亲去世的时候都随着纸钱一起带走了,我只留下这第一页,本来不想拿出来的。没想到你是这样谨慎的性子。
其实我原本永远都不准备把上一辈的事拿出来说的,你知道了对你也没有实质帮助,但我现在唯一能信的过的人就是你。
你和我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自己人。事出突然,我不得不说出真相,只求你帮我这个忙。“
锦楠眼神发呆,无论如何没有想过真相竟然是这样的,这太戏剧化了,甚至感觉在做梦,可是那封信上的字迹,她是记得的。还有那首诗。
在她记忆里并不模糊。
这个听起来像是八点档的肥皂剧内容,锦楠心里清清楚楚是真的,可是,眼前的人就值得信任吗?
“能说说,你为什么要绑架那个女孩吗?”
余柯叹了口气,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是我女儿。”
“你的,女儿?”
这个答案绝对出乎意料。
“我也是才知道的。”
“那孩子的母亲?”
“已经死了,她到死都在报复我,让我一辈子都不知道我有个女儿。”余柯攥紧拳头,双眼放出异样的光芒,像是克制着,抬头却是满眼伤。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算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知道我有个女儿,我必须让她回到我的身边。”
“你才多大,你有女儿?”余柯顶多二十四五岁,难到他二十岁的时候就有孩子了?
“一言难尽,我现在不想说这些,锦楠,我之所以不惜打乱我的计划,把隐藏的底牌都对你和盘托出,就希望你知道,你我才是一国的,才是互相需要信任的人,我信不过别人,你帮我下手吧。”
“可是你女儿知道吗?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绑架?”
“你觉得你和我做的事情哪一件没犯法,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突然苦笑了出来,“我,要做的事那么多,要隐秘才行,可是,我却为了,当什么明星。”像是恨极了,一拳打在方向盘上,发出极大地车鸣。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她人都死了,这个明星光环不要也罢,我只要我的女儿。锦楠,你必须把女儿给我绑回来,我要从此以后和我的女儿生活在一起,我一想到我的女儿都五岁了,可是从她出生一切一切的成长时间里,我这个父亲都没有出现过。”他愤恨的捏紧拳头,随时要爆炸一样。
锦楠发愣的看着他,半晌,“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有想过吗?你女儿也许并不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这个家庭看起来不错,那对夫妻对她也很好,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突然介入对她来说也许并不是幸福。”
“怎么会不幸福,和自己亲生父亲在一起就犯法吗?”
“你不要这么激动。”
“我不管,锦楠,你帮我把她给我弄过来,我不管你和曲吾生要什么,兴安,我帮你拿下。”
“你也许可以通过正常的途径。”
“怎么正常途径,你觉得你我这样的人,有正常生活可言吗?”他双眼猩红,“锦楠,你应该比我清楚,在这条路有去无回,如果让人知道……”
他像是极度疯狂摇着锦楠,“你绑回来她,你要上位,我帮你,只要你帮我这一次,你要什么,我拼了命也给你。”
“你说帮我就帮我吗?你连你自己老婆孩子都没顾及过,我凭什么信你能帮我拿下兴安。”锦楠面无表情的开口,句句如刀。
可这样冷漠的话却让燃爆的余柯冷静下来。
他将脸埋在手掌心上,半晌,“她恨我,所以,想让我一辈子找不到她,不知道女儿的存在,到死都不让我找到她。”
锦楠发愣的看着他,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想到平日里那玩世不恭,狡猾心机的男人,和现在渴望女儿回到身边脆弱的父亲,真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可是这世界上谁没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余柯,你是个谨慎的人,这件事上因为你是个父亲所以你的冲动可以被原谅,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对你女儿的冲击也许会成为一生的阴影,这种伤害,是得不到原谅的。”锦楠看着雨刷来回摆动,却还是视线模糊。
思绪似乎飘回那一年躲在大衣柜里的小女孩身上。
“你自己只是激动,其实你比我要谨慎,我不信你不明白,她跟着你未必会幸福,你我这样的人生在什么环境里,肩上有什么责任,凤梨老婆孩子的事你不是不知道吧。
你的女儿就算真的回到你身边未必比她现在平凡人日子更好。
我想孩子的妈妈也是因为知道你身上的责任太多,才选择自己默默生下孩子的吧。“
雨下大了,雨刷不停地摇曳依然看不清窗外,“不,她是因为恨我,恨我抛弃了她。”
“那你为什么要抛弃她?”
“因为你,锦楠。”他转头看着她的眼睛,“因为我答应我母亲,这一辈子都要护着你。”
余柯的眼神看不出情绪,不知道是怜惜更多还是怨恨更多,抑或是复杂的经历让他无法面对,“我母亲死之前找到我当时的女朋友,让她离开我,让我来找你,母亲说,我之所以叫余柯,因为你的母亲叫苏郁柯。
等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我不知道母亲把她送到哪去了,但我确定她没死,这是母亲答应我的,我想着等母亲气消了,我就去找她,我明明和她说好的。
可是一直没消息,我想也好,我要做的计划很大,她避开我暂时安全,可是却从此了无音讯。
后来我为了找她,当了明星,我想她看到我就会来找我,可是依然没消息。
我一直在找她,母亲去世之前我拼命的求她告诉我小樱的下落,可是母亲到死都没说。“
余柯抬起头看着锦楠。“她说我这一生只能守护你一个人,这是我的命。”
他看向窗外,“我也开始觉得这是我的命了。”
“你不恨我吗?”
锦楠不可思议,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没参与,可是听到这个故事的人都会落泪吧。
“我不恨你,锦楠,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恨母亲,我只恨我自己,我母亲早就告诉过我,叫我不要妄自动情,是我不理解,是我不没能控制自己,是我妄图想要包揽小樱的人生,最后害了她,也害了我自己。
知道吗,你母亲的那封信我看了无数遍,最让我动容的就是那句话,情一动,就注定是万劫不复。而我早就万劫不复。”
他突然笑了,“就在前几天,我才得到她的消息,原来她当年生下女儿就死了。死了,就那样死了,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怎么那么容易就死了,还没有报复我,还没有质问我,没有出一口气,人就那样死了。”他拉起嘴角,邪魅的,像是说一个玩笑,可是满眼的悲痛却无法掩饰。
“而我的女儿,竟然五年都没见过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锦楠在一旁竟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被卷入这场悲剧,甚至成了无名的罪魁祸首。
“你母亲太偏激了。”
“她是很偏激,所以当年宁愿当第三者也要和我父亲在一起,我至今搞不懂她和我父亲那种人在一起的原因。不过那都不重要。我的任务就是拿下景天集团,现在,还有,和我的女儿在一起。”
“我会帮你的,可不是绑架。”锦楠看看车窗外,那是阵雨,此时已经停了,地面有些潮湿。
“其实有时候静静地看着一个人幸福,未必不是好事。余柯,你清醒一点吧,你一天在这条路上,就一天不可能和你女儿在一起,勉强一起,只会让你后悔。
除非,你有一天彻底脱离这个地方,彻底脱离你所谓的计划,所谓的复仇,所谓的权势争夺。
你只要一直在玩这个权利的游戏,你就不可能给她真正的幸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你是,叫我洗白?”余柯抬起头,那眼神是说不清楚的复杂。
锦楠回避着他的目光,“我只是善意的建议。”
余柯苦笑着,“你明知道我不能,拿下景天集团为我母亲报仇是我这一生,活着的理由。“
“那么你现在不是有新的理由了?”不知为何锦楠这一刻有一丝心疼他,伸手抚上那张脸,“余柯,你我皆是这种出身,你的心我很明白,就像你说的,没有人比我更懂你的处境,在你的心里,你爱你的母亲胜过一切,你必须复仇,这是你活下去的理由,可是,你现在不是有别的理由了吗?
难道你的女儿不是你活下去的理由吗?”
余柯呆愣在那里,半晌,摇头,“不,你不会懂得,景天集团对我来说很重要,母亲之前叫我发誓,发誓。”他没有说下去。
锦楠微微叹了口气,内幕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和余柯比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拉开车门,“你在这等会吧,我先走了,资料上说,这个时间你女儿就要下课了,她母亲会接她回家,我希望你能想清楚,冷静一下,如果你想你女儿活得久一点,就离她远一点。“
下了他的车,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挥了挥手就向马路对面的出租车站走。
余柯突然叫住她,“锦楠。小心曲吾生这个人,他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锦楠疑惑的回头。刚要问什么,就听见前面有小孩子的声音,十几个妈妈领着背着小书包的小朋友们,那几个小孩子在一起嬉笑打闹着往前跑,家长在后面笑着嚷着小心。
其中就有那个爱穿粉红裙子的小姑娘,她笑得极其灿烂,像个粉色的小肉球。
一边打闹一边吃彩色棒棒糖,吃的满脸都是,她的母亲并不是最漂亮的,可是却是最慈祥的,蹲下来,用手帕帮她擦脸,那画面竟让人忍不住侧目。
这样的生活,不就是曾经她向往的那样吗?她回头看车里的余柯,带着墨镜看不出表情,可是她却看到那抓住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
余柯,这也是你小时候向往的吧。
绑架?
余柯这样的人都有冲动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和雷区,没有人心计永远是攻不破的。
即便老谋深算的余柯,狡猾的余柯也有这样一面,那么九爷呢?
他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弱点?
那么那只上帝之手呢,背后那只手,掌控全局,毫无破绽,那么他是不是也有软肋呢?
锦楠不禁皱眉思索着,如果有,是不是抓到了,对方就会不攻自破?
那么怎么抓住呢?
她抬头,树上的叶子落在肩上,世间万物都有规律,那些所谓的弱点和破绽都是人内心最深处的秘密。那些秘密埋藏在心底,永不见天日,但终会在某个瞬间亦或是细小的行为中表露内心的侧面。
锦楠闭上眼睛。
九爷,除了那个缅甸偷渡女人,他一向低调,这说明什么?
锦楠打了个电话给陆翰成,“那个女人有什么进展吗?”
“暂时没有,除了意外查到她是越南难民营出来的,没有任何线索,她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她一定听得懂汉语。”
“那是一定,在小村子的时候她汉语说的那个溜,现在是不是装国际友人听不懂?”
陆翰成被锦楠的语气逗乐了,“油盐不进,这个女人很不简单。”
锦楠拉起嘴角,“简单就不是你这个刑侦队长要对付的人了,如果我说我想试一试,你给我奖励吗?”
陆翰成那边一愣,随即高兴地,“你有发现?”
“暂时没有,不过我想很快就有了,设法把我抓进去,和她放在一个牢里。我觉得这个人能让九爷打破原则,一定是个关键人物。九爷直属上帝之手,我觉得整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就算那个女人不张嘴,九爷要是知道我和那个女人在一个牢里,你说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