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锦楠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大概人之将死,上天也会格外的优待,急救的声音,医生护士忙成一团,周围人的麻木,小杰子的痛哭流涕,还有小美的声音,她也来了是吗,是来见自己最后一眼对吗?还好红姨不在,她说过,就算有天死了也不要告诉她。
“脊椎损伤,二级,肋骨刺进肺里了,已经造成大出血。”
这些声音很陌生,可锦楠知道这些都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她好累,可她不敢睡过去,因为那个最想见的人还没见到呢。
“强心剂。”
“不能用高压电流,颈椎受损,神经元受损。”
天花板上是高强度的灯光,锦楠微微睁开眼,看着那灯光从模糊到清晰,“陆翰成。”
“病人在说什么?
“听不清。”
“好痛。”锦楠终于哭出来了,躺在手术台上,周围医护人员乱作一团,她甚至能看到自己大片鲜血。
“颈椎神经元受损,不可以全麻,不然很容易再也醒不过来。”
她就那样躺在手术台上望着天花板,多少年的坚强倔强,此时都换做委屈,真真正正如同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那么脆弱,那没无力。
她仿佛看到了那警察的制服,她那么努力,可是一次都没有穿过,在毕业典礼仪式上可以穿,可是她没有等到那天就做了卧底。
“陆翰成,我好痛。”声音沙哑谁也不知道这个病人躺在手术台上到底在说些什么。
“好痛。”
重症监护室里,锦楠浑身插满了管子,包扎的如木乃伊一般,静静地躺在那,她意识逐渐清醒,可是全身都不能动,但她知道她还活着。
看着封闭的玻璃外,小杰子和小美哭成一团的样子,锦楠虚弱的露出一个笑容,真好,还活着,自己就是命硬,死了全家,自己还活着。
医生推着药车走进来,带着口罩,将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前的帘子放下。走过来,摘下口罩,露出了那张久违的脸,“对不起,我来晚了。”
锦楠再也控制不住,盈盈哭出来,哭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翰成眼角发红的坐在床旁边,想去帮她擦脸,可是无奈脸上都是纱布,手上都是针头,她身上插了很多管子,整个后背都是夹子夹着,像是个在实验器材上无法挣脱的小白鼠。
陆翰成攥紧拳头,回过身去,半晌,“对不起锦楠,都是我的错。”
锦楠想摇头,可是头动不了,说不出来,自己之所以支撑着活下来,全是因为他,因为想看他一眼,所以就这么倔强的活下来了。
“你的耳环定位器出了问题,我就知道你出事了,那边出警说有大批混混闹事,我就知道出事了。”
“九爷根本没信任过我,他是利用我做了各派的箭靶子,让我来背这个黑锅然后,甩出我来平事。我甚至怀疑九爷早就怀疑我了,所以才用这一招除掉我,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陆翰成脸色阴郁,半晌没说话。
锦楠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眼窝深陷,瘦了很多。她想抬手敷一敷他的头发,却力不从心,一撇之下看到他鬓角一根发白的头,“你担心我吗?”
“当然担心,还亏了你之前我伴做护士混进我的病房,我扮成医生更方便,你放心,万处已经调了便衣和特种兵在医院周围。”
“这样行吗?”
“没事的,这家医院上面的vip病房住着个明星,打着他的幌子,实际上是保护你。”
“医生说我什么时候能好?”锦楠打断他,陆翰成回避着她的眼神。
“说啊,没事,人还活着怕什么。”
陆翰成看着她,无奈又宠溺的伸手摸摸她的头,“你啊,从小就这个性子,不服输,不计较,真不知道是好还是怀。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哭一哭,锦楠,真的,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莫名其妙这样想,我在想啊,这个小女孩浑身是伤,吃排骨的时候狼吞虎咽,我和丽清都吓坏了,生怕你骨头卡在嗓子里。”
锦楠虚弱的笑了出来,“我是卡住骨头也会嚼烂了咽下去的人。”
“是啊,当时我就在想,这个小姑娘她不疼吗,为什么不哭?也许哭了就会有人同情就不会伤害她了,女孩子不都是喜欢哭吗。”
“会哭就不是我锦爷了,太懦弱了。”
“你从不服输,可是哭有时候也是种保护自己的武器。”陆翰叹了口气,眼中闪烁着什么,心疼的看着锦楠。
“你和我一样倔强,都不服输,有时候我会一个人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当初不鼓励你当警察,而是念个普通大学,也许你会和其他同龄的女孩子一样抱着书在大学里,有疼爱你喜欢你的阳光男孩在你身边打转,过得也是不一样的人生。从不想承认我的自私,我明知道那样你会更幸福,我还是剥夺了你的权利,让你念了警校,让你做了我的线人,卧底。”
陆翰成突然将脸埋在手里,“昨天接到信号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计划又变了,可是警队那边传来消息我也没在意,你在我心里一直是刀枪不自入的,以至于我都忘了,你就是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子,一个小孩子。
抢救室外我一直问自己,陆翰成,你凭什么剥夺她的青春剥夺她的自由,做什么老什子的卧底。我后悔了,锦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陆翰成没有抬头,倔强的不肯抬头让她看见他的懦弱。
锦楠心里一阵绞痛,拼命地想摇头,可是头动不了。
“陆翰成,我不怪你,是我自己想当警察的,我一直梦想能像你和丽清姐那样。”并肩而立。
“不是你叫我当你的线人,而是我要当你的线人,因为我想像你一样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做一个警察,我不想像我父母那样喊打喊杀被人追,你明白吗?你不要自责,我应该感激你,给了锦楠重新活一次的机会,你明白吗?”
陆翰成抬头,伸手想去摸她的脸,可是却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她全身都是伤。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丽清,抢救室外,他的丽清进去就没有出来,他向来不惧怕危险,他是个铁人,可是那一刻他却怕了,他怕锦楠也不会再出来。
是他的错,当年是他的错丽清牺牲了,现在也是他的错,他不能重蹈覆辙。
“我和万处商量过了,撤销你卧底的身份,你可以回来了,锦楠,但是因为你可能会遭受黑涩会报复,暂时不能恢复你的警籍,等你伤好了,暂时去做派出所的一个文职,都安排好了。”
“为什么?”锦楠瞪大眼睛,因为激动带到背后的伤一阵剧痛。
“我不能再让你涉陷了,锦楠,你要是继续他们会杀了你的,我要保证我的线人安全。”
“可是我撤出来之前就白费了。”
“那你不要命了吗?”
“那案子呢?”
“我在想办法。”
“再派卧底吗?我走到今天这地步已经很难了,要再从头开始只会更难,丽清姐的仇不报了吗?你能安心吗?“
锦楠的话让陆翰成沉默了,半晌,“可是锦楠,你不能再有事了。”
锦楠的心一抖,“为什么?”
陆翰成回避着她的眼神。
锦楠心中失望,却还是无奈的笑了,“陆翰成,我说过,我会成为你并肩而立的战友,因为我会等,等你放下丽清那一天。”
“锦楠,你的颈椎神经元受损,差一点你就瘫痪了。”
锦楠微笑,“不还没瘫吗?”
“以后的每个下雨天,你颈椎所带的脑部神经就会奇疼无比,那种痛能达到十级。”
“只是痛而已,比瘫痪要好多了,陆翰成你这算是个好消息。”
陆翰成看着她,半晌,“这种病不是不能治愈,需要有人捐出交感神经干,你需要住院,直到康复。你不能再去执行任务了。”
锦楠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男人一夜沧桑,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锦楠,我不希望你有事,回来吧。”
重症监护室,她一动不能动,安静的只有输液管的声音。以及心脏跳动的声响。
“是不是,神经干不好找?”
陆翰成没回答。
如果疼痛无法控制,那真的没办法再做卧底了,甚至无法正常生活。
她永远无法和他站在阳光下,锦楠闭上眼睛,“快走吧,你来这么久了,会惹人怀疑的。”
陆翰成看了她良久,叹了口气,戴上口罩离开了病房。
陆翰成叫她抉择,命运叫她抉择。
她不是傻子,知道陆翰成躲躲闪闪的话里藏着她身体虚弱的秘密。
转到普通病房,陆翰成动用了关系,把她弄到了楼上vip区,并且掩盖了她的病例以及身份,她算是现在在社会上消失了,这也是为了避免道上的人找过来。
据说这vip区不是普通人能进来的。不是政界大官就是大明星,都是极其保密的地方,走廊不比普通住院区人满为患,甚至可以说走廊里萧条的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护士和大夫除了呼叫过来,和固定查房换药时间,根本看不到。
房间也如五星宾馆一样,还是大套房,连陪护家属都有舒适大床,房间大的很。
保险起见,锦楠叫小杰子二人直接住在医院,这里吃东西叫护士送就可以,要什么日用品什么东西都可以叫护士,根本不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