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伸手拍了拍秃头的肩膀,只是腰条没想到,秃头却是眼中一狠,直接一脚踹在腰条肚子上,“老子向来不愿意废话,给我上。”两方人顿时打起来,锦楠想起身,可是疼得要命,根本无法动弹。
那边从人群中冲出来一个人,“锦爷。”
“杰子?你怎么在这?”
“我不放心你,路上看到警察都来了,我不放心,然后我就被他抓住了。”小杰子心有余悸的指着秃头。
“小美呢?”
“她没来。”
小杰子过来扶她。
锦楠皱眉,看着秃头发起狠来青筋暴起,一脚踹开几个小弟,和腰条的人大打出手。
“草,老子要的人,用你们在这和我讨价还价啊,腰条你现在场子都快没了,在这和我称兄道弟,你也配?这个箭靶子现在可是香饽饽,谁拔了头筹就是本事,你想出风头东山再起,也要看看你有没有抢过我的本事。”
秃头一边骂一边出手,眼睛余光却是向这边看来,和锦楠的目光相对,他着急的打了个眼色。
锦楠会意,对着小杰子,“赶紧扶我走,我不行了。”
小杰子赶紧过来抱她,锦楠却呲牙咧嘴,“不行,后背有伤,你背我。”
小杰子俯下身,锦楠爬上他的背,可是小杰子刚站起来,那边腰条的人看见了,拿着铁棒过来,锦楠大叫一声,“快闪开。”
可小杰子一愣竟面对着来人的铁棒,好在锦楠眼疾手快,一个翻身用手臂一挡,小杰子没事,可锦楠手臂顿时青紫一片疼得她脸都白了,“锦爷!”
那两个人随后被秃头的人围攻厮打起来。
锦楠疼得颤抖,“走,杰子你听着,趁乱带我赶紧走,你别走腰条这边,你走秃头这边,他们不会对你我出手的。”
小杰子这锦楠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瘦弱的身躯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直接背起她,动作轻快一路小跑,秃头余光看着她这边跑了,就带人拦住腰条的人。
腰条在人后气的指着秃头大叫,“你个傻B,人都跑没了,你还在这和我斗!赶紧追啊。”
秃头却是吐出一口血沫子,“老子今天就和你杠上了,就看你不顺眼了,兄弟们给我揍,揍死腰条,他的场子就是咱们的了。”
腰条一看这架势,瞪大眼睛,“草,秃头你这是要黑吃黑啊。”一股气上来,顾不得锦楠直接和他的人厮杀起来。
而另一边,锦楠趴在小杰子的背上,一颠一颠的,视线恍恍惚惚,只觉得背上和手臂上火辣辣的疼,她想抬头,却钻心的痛。
小杰子一路哭着,“锦爷,咱们这是去哪啊?我怕,好像好多人追你。要不求九爷吧,去红男绿女。”
“不行,就是九爷害的咱们,一个人不分给咱们,故意让我落单,让我当靶子。杰子你听我说,你去找个水果车,把我放里面,给点钱,掩人耳目,送我去医院。”
“好,”小杰子紧张的张望,“哪有水果车啊。”
“三轮车就行,要掩盖我就可以,要不然还没等到就被人砍死了。”
小杰子都哭的不行了,“锦爷你坚持一下啊。”
锦楠看他悲伤,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嗓子一口腥甜,想笑却笑不出来,“杰子,我恐怕,伤到脊椎了,我现在,腿一点直觉都没有,恐怕是废了。”
说这话的时候,真想笑啊,笑的眼泪都落下来了,出师未捷身先死,曲吾生那条线刚搭上,九爷那边的运毒路线还没摸清楚,她就要先死了。她不甘心啊,真不甘心。
小杰子心里一抖,锦楠向来都刚强的厉害,此时这番话,让他心里狠狠地沉了下去,怕是真不好了,他脑子很乱,可是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竟然人变得机灵了,把兜里所有的钱都给了路边一个送快递的,租了他的电动车,用雨披盖在锦楠身上放到后面,骑着电动车就往医院去。
锦楠躺在狭小三轮电动车里,这车减震差,加上路不平,小杰子紧张的,车子一抖一颠的,每一颠,就觉得浑身火烧一样的痛。
锦楠缓缓睁开眼,那雨披只盖住了半张脸,一只眼睛看着天空,真扫兴,天空是灰色的。
记忆中她只见过蓝天一次,不知是人之将死,还是如何,记忆深处的那些片段都涌上来,那天的天空好蓝,她和人打架,几天没吃饭,回到家,把冰箱里的剩馒头就着菜汤狼吞虎咽,只觉得是上天最好的美味。
筒子楼的厨房都是在一起的,吃完光了剩菜,她瞄上了邻居家锅里的排骨,那味道真香啊,多少日子没闻到肉味了,红姨总是不在家,那时候她还算年轻,虽然不做鸡了,却喜欢上了赌钱,麻将馆整天不回家。家里的剩馒头都馊了。
她看厨房没人,揭开邻居的锅,伸手进去抓了一块排骨也不怕烫直接放进嘴里,可是狼吞虎咽想抓第二块的时候,却被人拍了一下手背,“会烫到的,你要想吃,我给你盛一碗,以后不能不经过别人允许就偷吃,这叫偷盗懂吗?”
她最后抬头,永远记得那一刻,那张清秀的脸,带着与她如镜子一样世界完全相反的美好,一身警察制服,吊着马尾,阳光灿烂。
锦楠还在愣神,骨头甚至狼狈的在嘴里,那时候的自己一定狼狈的不像样子,几天没换衣服,头发乱成一团,伸手抓着吃的,真像个乞丐。
“丽清?谁啊?”
那美好回头,露出阳光笑容,“没什么,好像是邻居家的小姑娘。”从屋子里走出挺拔的他,一身警察制服,在筒子楼这脏乱差的厨房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眉宇浓密,一身正气,对,就是正气。
锦楠活了十几年,见过混混,痞子,小白脸,每次看到警车就习惯逃跑,从没有这么直面这身制服的时候,而那时,那一刻,却犹如被时光定住了一般。傻傻的看着他宠溺的对着她微笑。
而与他就是对比,她一向不服输,从小打到大,你谁敢说一个贱字,一个不字,她打的对方满地找牙,可是那一刻,锦楠第一次觉得羞愧,惭愧,自卑,到了尘埃里。
现实像一面全是垃圾和老鼠的巷子,她就是那卑微的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突然醒悟,扔下排骨躲进了屋子里。却忍不住从门缝偷偷看出去。那简直是别的世界。
锦楠躺在电动车上,灰色的天空很阴暗,她无力的笑着,自己要死了吧,这一次真的要死了吧,她突然想到红姨说过的话,她说人这一辈子就是命。
一滴液体掉在她的脸上,随后两滴,三滴,越来越多,天空下起了小雨。
最后,最后她都没见过蓝色的天空。
那么努力,那么想逃出那个地方,可最后还是这个结局,被人砍死。
这是挣脱不了的命运,“杰子,你听过俄狄浦斯王的故事吗”
她躺在车里,看着天空两眼发直,喃喃说着。
前面小杰子眼泪已经模糊视线,脚下却用力的登着,“锦爷,你再挺一会,马上就是医院了,前面就是了。”
“小时候我没读过多少书,我就记着国中时候老师讲的一个故事,是一个王子的故事。”
“锦爷你别说了。”
“说一个王子生来就被定了命运要杀父娶母,他父亲把他扔了,被另一个国王收养,他长大后不想要这样的命运,自己离开了,可是在路上和人争执杀了一个人,再后来当了英雄去了另一个国家的王后,做了国王。”
脸上湿了一片,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知道后来吗?”
小杰子几乎哭出来。“知道。”
“小杰子你那么喜欢看书,一定看过,最后他发觉命运是无法改变的,无论你有多努力。”
就像她的一生,她为了不像父亲那样被砍死,她以为终于找到了改变命运的方式,可是最后,还是这样死了。陆翰成,可我不后悔啊,认识你,我这辈子好开心。
“杰子,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你一会,帮我把耳钉拿下来吧,我硌得慌。”
小杰子拼命点头,也不知道她看没看见,前面就是医院了,所有的希望都在那,可是锦楠已经不会觉得痛了,她对着天空笑了,仿佛看到了丽清姐,她在向她招手。
“唱什么歌啊?”
“寂寞沙洲冷怎么样?”ktv里,玩闹着,他们几个,那时候丽清姐还在,鹏哥胖哥他们都还在,那时候他们还年轻,锦楠还是个小孩子。
“自你走后心憔悴,白色油桐风中纷飞,落花似人有情,这个季节。河畔的风放肆拼命的吹……”
她看着天空跟着记忆唱着。
小杰子哭着,到了医院了,在医院门口大叫着,“来人啊,这里,有人不行了,快来人啊。”
“锦爷,人来了,你醒醒啊。”
锦楠只觉得天旋地转,最后一刻一把抓住小杰子的手臂,“耳环,耳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