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楠张大眼睛楞在那里，手上一松，枪啪嗒一声掉在床边。
红颜却是眼神扫过那把枪，依然执着又倔强的看着她，手上的照片却被光线照的刺眼。
那上面是自己警校入学仪式上的照片，照片里很多人，可锦楠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自己，虽然只有一张侧面，可是那鼻子眼睛的轮廓熟悉的人还是能一眼看出。照片中其他人欢快的看着镜头合影，锦楠只是从这几个合影的姑娘身后经过，可就是这样一个经过，却被镜头准确无误的抓拍了下来。
锦楠的心不停地狂跳，尽量平静，抬头看向红颜那双探究的眼睛。心下一百二十个旋转。
“这张照片哪来的？”
“这个世界太小了，我在整容医生的办公室里。”
“整容医生？”锦楠挑眉。
红颜指着照片正中间那个女孩子，“这个人。”
锦楠心里一颤，这个人她认识，是同校，虽然没说过话，可是她确实是有印象见过的，在法医二班，其实自己警校没有毕业就出来做卧底了，所以同班同学的去向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别的系别的班的呢。
而且，警校毕业的不一定当警察这也是可能的，其实每年大部分毕业生都没有做警察，只有小部分才分配到各地派出所实习，优秀的在校期间立了功的才可能进入刑警队。
锦楠谨慎的没有回答，红颜指着照片里的人，“这位整容医生她很珍视这张照片呢，还特意挂在了办公室的墙上，想必这个人应该是很珍惜在警校学习的时光。
我侧面打探了一下，她父亲因为贪污坐了牢，所以她毕业时候政审没过去，当不了法医，后来她就出国去学了外科，人聪明学的快，回来开了一家地下诊所，不是正规的。我当时问过她，她说对你有印象，警校里你非常优秀。”
红颜的眼神一直盯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答案。
锦楠心里狂跳，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不是都料理好了吗，绝不会泄露身份的，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另一个没毕业的学生，这世界还真是小啊。
“锦楠，如果你是警察的话，那么一切都好解释了。”红颜拉起嘴角有点冷笑，眼神却是带着冰碴。
锦楠心里一抖，如果真的揭穿自己的卧底身份，那么红颜一定会想到自己是特意接近她，并利用她，只要想到这一点锦楠心里一痛，本能的慌张，“不是的。”
“不是什么？不是警察？还是，不是有意利用我？”红颜死死地看着她，像是忍了许久，强压下却依然上涌的情绪，积蓄成了一抹红在眼眶旋转。
“锦楠，我这一生都是个骗局，你知道吗？我母亲曾经扔下我再也没有回来，我爱的人扔下我，当时你说让我等你回来的时候，我都以为你也会像他们一样一去不复返了，可是偏偏回来了。你是第一个说回来真的回来救我的人。”
她情绪有点激动。
“可如果你也是个骗局，我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她突然冷笑，“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突然跑吗？因为我发现有警察监视我，我的反应不是你是警察，而是在想你一定有危险，我得回来，可是我知道我回来了，这道上的人便知道我红颜没死，你在这道上如何立足。
这张脸对我来说早就没有意义，唯独你，是我这辈子最珍视的朋友，因为是你，老疤死在的那个时候你跟着的九爷手上，间接死在你手上，我都没有怪你，怨你，恨你，因为是你。
所以我这张脸又算得了什么？可我接受千刀万剐之后，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这种真相。你知道我什么心情吗？”
“红颜你不要激动，你听我说。”
“世道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一开始也不想相信，你知道吗，我一直在你身边，我内心多么犹豫，你以为麻之是随便出现的吗？是我，是我让她去的，我早就回来了，可我没法面对你。”
红颜的话让锦楠心里一动。
“那是不是我是警察，你我就不再是姐妹了？”
红颜没有回答，锦楠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你说话啊？如果我真的是警察，是不是你我之间生死与共的姐妹情就没了？”
“是。”红颜强忍住哽咽，突然从后腰掏出一把枪指着她，“是，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警察，我一定会开枪打死你。”
锦楠诧异的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为什么？
“我曾经唯一的家人就是被卧底打死的，这个恨我永远忘不了，锦楠，这条路一旦走进来就没有机会走出去，警察注定是我的天敌。”
“那你就要打死我吗，打死我吗？”
锦楠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抓着她手上的枪直接比在自己额头，“那你开枪啊，为你死去的家人，为你曾被我害死的爱人开枪啊，为什么不开枪，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那你为什么在精神病院后山还要救我，你一直在后山吧，你躲在某个角落，你看着无声倒下，看着无数人倒下，看我受伤都没有出手，你要是那么恨我应该眼睁睁看我被打死才对啊，干嘛要出手？
你不是监视我很久了吗？那么多暗自下手的机会为什么不出手？为什么？”
红颜被她抓着手腕，大口喘着气，眼睛瞪着，像是被锦楠问的哑口无言，是啊，为什么我没有出手呢？
当知道一切都是假象的那一刻，知道所有的情义都是假的，自己不过是被她刻意接近利用的而已，也曾那么犹豫，也曾矛盾，可是为什么一直监视着却没出手呢，为什么在看到那个陆医生对她要一针扎下去的时候，却又出手了呢？
情感就在脑海中流露，红颜一瞬间微楞，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竟然真流泪了。
“你问问自己为什么？是因为在你心里我锦楠依然是朋友。”
“不，我只是要问个清楚，我要当面问你。”她的枪再次抬了起来。
“那如果我说我不是呢？”锦楠看着她的眼睛，心里划过一丝酸涩，对不起，红颜，也许到最后一刻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比现在更恨我，可是我没有权利把你搅进这个局，卧底这条路太苦，太危险，知道的人都在生死一线，如果我承认了，我知道你终究不会下手，可是你从此以后就要被搅进来。
无数危险将会降临到你的头上，所以，能原谅我吧？我同时又深刻的知道，当真相有一天被揭穿的时候，你也许永远不会原谅我，可是，就算恨我也好，我都不能承认，卧底是注定要当小人的英雄。
我一旦承认，多少人的性命牵扯其中，我的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所以，对不起。
锦楠继续道，“这个整容医生早毕业一年，她一定不知道我在大四就被开除了吧，我是曾经念过警校，那又如何，那个世界永远不属于我这个混子出身的人，我的父母都是道上的人，死于帮派对战。
人的出身如同烙印，你就算想如何挣脱最后都会被打回原形，和那些家庭美满，甚至是警察世家的孩子比起来，我就是一粒沙，不，甚至连尘埃都比不上，我在他们眼中就是一颗老鼠屎，一个格格不入的人，没有人愿意和我在一起。
从入学那一天教导主任拿着我的档案拼命找措辞暗示我不要惹事，从嫉妒我成绩好的室友故意挖出我的出身，从学校每一个人走过我身边那不屑的眼神。我早就明白，一颗老鼠屎就是老鼠屎，它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变成餐盘里的巧克力。
你可以不相信，可是我不信你没有同样的经历，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救你吗红颜，因为那个被欺负，还努力苟且活着的你就是我自己啊。
你可以不信，你甚至可以去调查我，我不是有意隐瞒这段经历，我只是不想这段经历又变成我在这个世界中的格格不入。
道上什么情况你都知道，谁是警察出身的，我不信你不明白，在道上混，靠的是实力和名声，我不想要走到这条路上还要看人脸色被人排挤，随便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怀疑然后灭口，这条路上每走一步都是要命的，我不是不肯坦白啊，红颜，你信不信我啊。”
锦楠当真是情真意切，这世界上最完美的谎言就是在说事实，锦楠的这些经历都是她所经历过的真实，她只是改动了结果，她并不想骗红颜，可是她没有办法。
红颜依然举着枪，可锦楠已经在她眼神里看到了一丝闪动。
“如果不信我，你现在就开枪啊。”
锦楠却一把夺过她颤抖手里的枪，“如果你当真不在乎姐妹情深，当真不信我，你又何必杀了陆凡生呢。”
红颜一震，“你，你早知道，陆凡生是我杀的。”
“现在知道了。”她不过是在试探，是红颜毫无防备而已。
“你。你不知道，我是因为信不过你才杀的。”
“到底怎么回事？红颜你从来不是这样胆大的人，你为什么会从我给安排的城市逃走，我不相信这都是你一时的想法，还有，你随便找个整容医生就会看到我的照片，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红颜，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吗？你被人利用殆尽，你我情义要被人利用殆尽，你宁可相信别人，也不肯相信我吗？”
“那不是别人。”红颜突然崩溃一样挣开她的手。
锦楠心里一愣。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她，倔强的不肯放过。
“是老疤，那是老疤，我放不下。”
“什么？老疤没死？”锦楠不可思议的张大眼睛，不可能，老疤不可能没死，她亲眼看九爷弄死他的，尸体早扔海里了，怎么可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