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北声嘶力竭地喊着“嫣然”,将顾程程从惊惶中拉了回来。
一切在她眼中,就像慢镜头般似得。
她看到喻嫣然蜷缩在台阶下,红得触目的血水,从深蓝色的大衣下一点一点的渗了出来,纯白的雪像被蚕食般,再一点一点变得血红……
她看到陆向北很是狼狈地跑了过去,脚下连续打滑,好几次差点直接从台阶上栽倒,她甚至能感受到他俯身抱起那个女人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明显哆嗦着的手。他抱着人上车,转身瞥了她一眼,是如此寒凉,她想,如果靠得近的话,他肯定会像若干年前祁氏摔下楼梯时她的父亲一般,直接甩她一个大耳刮子!
在她眼里,这些都无限拉长,其实,也才过去几秒钟而已。
“扑通”一声,接着又有东西掉落的声音,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啊,我的手机!”随之是陆向东往下跑的身影。
顾程程下滑的身子是被Sweet接住的,不然,现在躺在台阶下的人还要多个她。
只是,人们更容易关注受伤的那个人,尤其受伤的那个还是孕妇。所以,她顾程程现在在他们眼中,除了是那个妒火中烧的毒妇外,什么都不是。
向西和向东,神色惊惶的从她身旁经过,路过她时,匆匆瞥了一眼,再看像她侧后方的陆向南,低低地喊了声,“大哥、二嫂。”然后,匆匆地上了其中一辆车,好像屁股后面有人追似得。
就连他们,都避她如蛇蝎了么?虽然她一直在心里偷偷地隐秘的诅咒那个女人,但从未想过真正伤害她。大家肯定都以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她推的她吧?
顾程程看了看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不禁连自己都有几分困惑,她刚才究竟有没有碰到喻嫣然?
在她的印象里,她应该指头还没挨到她,可是,她却滚下去了。在众目睽睽下,相信大家都认为是她将她推了下去。
她如果为自己辩白,谁信?
医院的走廊上,陆向北站在窗户前,一动不动。从喻嫣然被推进病房直到现在,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顾程程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明明他们只有几步距离,她却觉得他遥不可及。
一个多月未见,她无论心里有多怨,终究还是对他抱有期望的。她还记得他们最后那次谈话,他让她等他,给他时间。
可是,现在对她熟视无睹、决绝冷漠的人,还是那个痛苦扶额无奈悲伤的男人么?
一阵冷风灌了进来,是陆向北开了一条窗缝,百叶窗被吹得哗啦啦地响!窗外阳光明媚,但依然又阴又冷!
顾程程搓了搓手,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给!”不知什么时候走出去的陆向南递了个暖手宝过来,嫩黄色的海绵宝宝,四四方方的身子,咧着大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牙,笑得没心没肺。
她也想如它一般,做一个乐观豁达的人。
可是,她总是身不由己处在自怨自艾中,不可自拔。这就是所谓不对等的爱情么,奢望了不该有的爱情,在期盼中一日一日消磨下去,变得不再是自己了!
顾程程接过暖手宝,捂在怀中,对着神色淡然的陆向南说了句,“谢谢!”
陆向南顺势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斟酌了着开了口,“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嗯。”顾程程低着头,细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她没想到,安慰她的人居然会是陆向南。
Sweet今天有个重要的商业活动,本来一早陪她祭拜了母亲,就要赶过去的。他陪她到了医院,直到最后一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不得不匆匆地走了!
想想她顾程程,活了差不多二十四个年头,最终,为了追寻心中的爱情,为了跟上他的脚步,居然只处了这么一个朋友。
真的是很失败啊!
陆向北余光一直在顾程程身上,他知道她此时的彷徨无助,可是,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只能狠一狠心,硬起心肠,继续无视。
他推开一点窗户,在寒风中吐了口浊气,这样,他的头脑将更清晰些,心肠将更冷硬。
他确实做到了,当他看到陆向南向她示好,他看到她抬头向陆向南感激地微笑,他看到陆向南坐到她旁边,两人靠得那么近……他只是握紧了身侧的拳头,将唇抿得更紧下,上颚抵着牙齿,他甚至还尝到了血腥味。
他终究没有走到她身前,只能故作淡定的站在窗前。
今天新年第一天,多的是痴男怨女,到处上演着热辣的戏码。酒吧内,猎。艳的女人不啻于男人。女人藕白的手如蛇般攀上吧台前英俊的男人的脖颈上。这男人的衣着和气质无不昭示着这是一个金主。
红唇落在男人的后颈,男人不阻止,只是眯眸看着杯中荡漾的红酒。仿佛受了肯定,女人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往他身侧一靠,吻,也不安份的来到他的下颌,顺势,到了唇上。
男人眼神一暗,吻上了女人的唇,大手狠狠抚上女人的两团,女人柔成了一滩水,偎进男人的怀里。
女人手顺势探进男人的衣服里。突然,男人却讥讽一笑,冷冷把女人挥落在地,扔了数张大钞,仰头喝完杯中的酒,径直走出酒吧。
艳阳当空,刺得他迷了双眼。
一声急刹车,从车上匆匆走下一个人,恭敬的打了招呼,低声转达,“先生说,让瑾少爷即刻赶往省院,如果还放不下那个女人,他一定帮你争取到,到时一切听他安排。”
“叮”地一声,从电梯里涌出一堆人,当先是蔡家明,一张瘦削的脸上无悲无喜,倒是推着轮椅的杨阳定定地看着急诊室不停闪烁着红灯几眼,握着轮椅的手微微颤了颤,她迅速稳定心神,将轮椅推到一侧,露出被身后的人。
后面跟着的人,好像演幕剧似得,一个一个轮番登场。
走在前面的是落缤纷夫妇,他们应该是直接从参加活动的现场赶了过来,落缤纷是一身西装,落夫人一袭深紫色的礼服,配着一双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她走得很急,鞋跟敲击在地板上,咚咚咚,像征战时擂击的战鼓!
在他们身后跟着的是欧阳天青,他步履从容,手上正把玩着两个核桃,那核桃应该刚上手不久,他每转动一下,都能听到齿轮似得转动声,转得顾程程牙缝也跟着疼。
再后面,居然是久违的欧阳瑾,刚毅的脸上是明显不过的憔悴,隔了一段距离,都能闻到酒味。他看到她,平静地眸光似乎有一瞬间的晃动,又好像是错觉,他又目视着前方。
在他身旁跟着的是落凯旋,西装配着领结,名副其实的小帅哥一枚,如果忽略愤恨瞪着她的目光,顾程程觉得,她快被他瞪出一个窟窿了。
其他人的到来,都只是神情淡漠的看了她一眼,随即或站或坐,还算宽敞的走廊瞬间拥挤起来。
是了,这些人,一个是喻嫣然的亲哥哥,一个是号称和她亲如姐妹的经纪人,还有海外归来的舅舅、舅妈、护短的表弟,还有视她为亲闺女背景强大的叔叔,以及她肚子里面孩子的父亲……瞧瞧,这还是初回京都对外号称无依无靠独自打拼赚尽粉丝心疼的喻天后吗?
再看她,唯一能信任的丈夫,此时,依然无动于衷的站在窗口。
这就是孤家寡人的滋味吧!
这让她想起去年看的那部《十二公民》的电影,这是,要对她的“罪行”进行审判了么?
顾程程紧了紧手中的暖手宝,借以汲取更多地温暖。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还有手的主人的两个字,“别怕。”
顾程程回望着陆向南,感激地点了点头。
至此,大家就像被按了定格键般,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除了清浅的呼吸,走廊寂静得就像没人存在。
如此,急诊门被推开的声音就显得特别突兀。
随着推门声,所有的人都动了过来,齐齐扭头望了过去。
医生和护士显然也被外面的阵势给惊住了。
为首的医生不自在的推了推眼镜,咳了几声,取下口罩,扫了这群颜值顶尖的“患者家属”一眼,最终视线定格在走在最前面的陆向北身上,声音疲惫又沙哑,“很抱歉,孩子没保住,幸运的是大人没事。”
“你这个坏女人!”落凯旋突然冲到顾程程面前,愤怒得像头小狮子。
欧阳瑾单手拉住了他,他半边身子不停地挣扎,单腿乱踢,很快,医院白净的墙面上印了好几个突兀地脚印。
“凯旋,别闹。”落缤纷威严的声音响起,“先把你表姐送到病房。”
落凯旋红着双眼,愤恨地说道,“亏小爷那么喜欢你,原来你这么恶毒。不禁折磨瑾哥哥,还害了我表姐……”
“凯旋!”欧阳瑾厉声打断他的话,他略显尴尬地瞧了她一眼,刚好迎上顾程程的目光,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他先她一步匆匆移开。
昏迷的喻嫣然被安顿到VIP病房,顾程程远远缀在这一行人身后,并未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
同样在门口的还有轮椅上的蔡家明,感觉到顾程程看过来的目光时,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咧了开来,顾程程不由打了个颤,他的笑容更深了,好像非常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