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你胡说!你骗我的对不对?”喻嫣然惊得目瞪口呆,也忘记了害怕,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蔡家明。
“哥哥没骗你,我杀了他,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蔡家明轻声说着,语气里带了安抚的意味,只是出口的话却让喻嫣然胆战心惊。
“为什么?”喻嫣然蜷在被子下簌簌发抖。
“为什么?”蔡家明头一歪,带了丝疑惑般的天真,“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我要毁了他。我要亲手毁了你编织的美梦,我要把你这美梦的根源打碎,我想看到你哭,我想看到你流泪,哈哈哈……”
一串串笑声从他喉咙里面挤出来,笑声牵动喉结,大大的喉结在瘦的只剩一张皮囊的脖子处突兀得扎眼,看得喻嫣然心里升腾起一股股寒意。
“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不会这么对我!”喻嫣然鼓足勇气,色厉内荏地喝道。
“我是你哥哥呀,我的好妹妹。”蔡家明坐了下来,移了移凳子,双手支在床上,脑袋靠在上面,他胳膊瘦的只剩下骨头,头颅大,这样瞧着,活像一颗大球支在火柴棍上,“让我好好看看你,不管他有没有死,哥哥以后都见不着你了。我们老蔡家只剩你一棵独苗,你就不要再肖想你不该想的,好好找个好人家,嫁人生子。杀人偿命,在哥哥临死前,也就这么点念想了。”说完,一双大眼盯视着床上的人,等着她回答。
“我不懂哥哥这什么意思?”喻嫣然硬着头皮,呐呐开口。
支在火柴棍上的大球晃了晃,眼里迸射出凛冽的寒光,“嫣然,我的好妹妹,不要跟哥哥玩心眼。你以前任性,我宠着你。你现在还任性,你瞧,我把命都搭给你了。陆向北不喜欢你,你为了得到他,手段尽出,哪有小时候半分可爱。我为了你迷途知返,我就把他杀了,彻底断了你的念想,你也给我安安分分的过一辈子,好不好?”
“你,你就是个疯子,疯子!”喻嫣然大叫起来,又尖又利的声音和那泪水,齐齐往外蹦,“疯子,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一辈子就为了你活,你喜欢陆向北,我拼着失去一个男人下半身的幸福,救了他,只为给你争取一个机会。我隐姓埋名,背井离乡,这一走,就是十年,不就是为了让他更加愧疚,对你更加怜惜点么?可是他怎么对你的,既然他对你无情,我就杀了他,呵呵,我妹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这样,不好么?”
蔡家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黑乎乎的手枪,那枪蹭光瓦亮的泛着幽光。
喻嫣然看着那幽光,身体又控制不住的抖了抖。
“这些年,也就这个老伙计陪着我,死物就是好,不用担心背叛。妹妹,你说如果我把你也变成死物,你会不会就像小时候那样乖?”蔡家明抚摸着枪声,眼里闪着一种叫温柔的光,他轻抬了下耷拉的眼皮,似笑非笑的望了眼神慌乱的人一眼,“不用害怕,最后一颗子弹,刚才已经用完了。”
喻嫣然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卡在喉咙处,怎么也吐不出来。
“嘘,别吵。妹妹乖乖睡觉,哥哥在这陪着你。”蔡家明以手抵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硕大的脑袋趴在柴禾般瘦弱的手臂上,不一会儿,就传来沉沉的呼噜声。
喻嫣然绷紧的神经缓了缓,她试探着把蜷着的腿伸直,小心翼翼的将身体躺平,揪着被子,轻轻拉着盖过头,脑袋埋在被子里,终于哭了起来,可她不敢太大声,只能捂着嘴,轻声而压抑地呜咽。
她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也从来没这么绝望过。她这才终于明白,并非所有人都能听凭她摆布,亦非所有人能任由她践踏。
从小,对她死心塌地宠爱有加的哥哥变了,变得陌生又恐怖,还杀了人!杀了那个她竭力算计了一辈子的男人。
凭当初哥哥的那份恩情,哪怕一辈子都只是花匠的女儿,她也能风风光光的活上一辈子,也比现在的境况好上千倍万倍!可是,她得陇望蜀,她想做人上人,一步一步,她出卖自己,利用别人,玩弄人心……
如今,她只能捂在被子里,偷偷地抽泣,就连这床,都没多余的力气爬下去。就像砧板上的鱼肉,等着人来收割!
忙活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只是镜花水月!
她头脑一片纷乱,无数个念头在狂风中打转,似要爆开。她转了那么多念头,像困在笼子里的小兽,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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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程程站在医院大门口,看着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人群,茫然不知所措。忽然感到鼻头微凉,抬眼去看才发现下雨了,起初是几丝小雨,渐渐变得又细又密,带着深入骨髓的寒凉。
她紧了紧衣服,才想起来,她这是要回去桃园,给陆向北收拾几件洗换的衣服。他那人一向龟毛,可千万要伺候好了,不然醒来又要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了。
顾程程抬头迎着黑沉沉的夜空,尝到流到嘴里的咸湿,她抹了把脸上的水,这雨可真大呀,一会儿功夫就把脸给打湿了。
“嫂子,我们走吧。”一直紧随在她身后的陆向西看着她不停往下淌泪的双眼,轻轻地扯着她的胳膊,“嫂子快上车,这雨淋多了,会感冒的。”
是啊,会感冒的。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肚子里还有个小核桃!顾程程摸了摸腹部,心里想着,等他醒了,她就告诉他,他来年就要做爸爸了,他们马上就是三口之家了。
他看着很严厉,对向东却很宠,应该会很喜欢他们的孩子的吧!
陆向西掏出手帕,递给靠着车窗发呆的顾程程。“嫂子,擦擦,你要漂漂亮亮的,二哥醒了才开心。”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可并未抬手去接。她现在手抖得厉害,根本就接不住。
“嫂子你别动,我来擦吧。”陆向西拿着手帕,给她擦头上的雨水。
陆向西靠了过来,她有一双和陆向北极为相似的眼睛,只是后者善于掩饰情绪,云山雾罩的看不清;前者眼里都是调皮和笑意,所思所想一目了然。可是,现在这双眼睛,也染满了担心和焦虑,而那双眼睛,却紧紧地闭上,再也看不到里面的风光,不知何时能够醒来,顾程程控制不住的想着,刚擦净的脸颊又滚下两行热泪。
“嫂子,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闷着自己。”
孕妇忌大悲大喜。顾程程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靠在车窗上疲惫的闭上眼睛,“我没事,你别当心。抓住人了没有?”
陆向西瞅了她两眼,双手不停绞着手帕,“抓住了,就在喻嫣然的病房里。”
“难怪刚才下面闹哄哄的。我先睡会儿,到了叫我。”
“嗯。嫂子你睡。”
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身上一重,是向西给她盖了毛毯,顾程程心里一暖,绷紧的心神渐渐放了下来。她看到,她和那个撑着伞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小少年,在漫无边际的细雨中,一齐朝前走,前前后后都是温暖的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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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天青站在窗口,对着夜色吐着烟圈,烟圈袅袅往窗外飞,可悉数又被夜风吹了回来,一屋子的烟雾缭绕。
“咳咳,二叔,你能不能体谅下我这个病人。”欧阳瑾边咳边抱怨。
“你这点伤,回家疗养就行了,谁让你憋在医院。”欧阳天青说着,又吐出个烟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不就是等着那人来探望么?”
“什么都瞒不过二叔。”欧阳瑾傻傻的笑了起来,像个毛头孩子般。
“你,唉,二叔最不想的就是你再走我这条道。”欧阳天青敲了敲烟管,弹起几丝火星,“我来,是告诉你个消息,你听好。”
“嗯。”欧阳瑾抽出一摞下属送的文件,一份一份快速翻阅。
“陆向北下午受枪伤,送进医院,迄今生死不知。”
“什么!”哗啦啦文件掉得满地,只见欧阳瑾惊得坐了起来,牵动腹部的伤口,又颓然倒了下去,痛得龇牙咧嘴,可是目光却急急锁定在欧阳天青身上。
“知道的人不多,消息严密封锁。至于凶手,应该就是蔡家明。”欧阳天青徐徐喷了口烟,才缓缓说道。
“哈哈……”欧阳瑾大笑起来,眼中似乎泛起水光,不知道是痛得还是笑得,“他这算什么,养虎为患么!这个凶手,还真是出乎预料。我还以为,陆向北和陆向南,总有一天,一个会杀死另外一个。”
“可是,你并不想陆向北死,对不对?”
“是啊,我并不想他死,他死了,她会伤心,我也没机会了。活人怎么争得过死人呢?”欧阳瑾喃喃说着,眼神都放空。
“自古情字最伤人。你是欧阳瑾,代表你个人,你怎么想都无所谓。不过,你作为天宇集团的总裁,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我知道分寸。二叔,我们再观望几天吧,毕竟,还不确定,他是否能醒过来。我们做好两手准备!免得被人当枪使了。”
“你做事,我放心。我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年前就打算回去了。”
“不打算过完年再走么?”
“我孤家寡人的,过年也没什么意思。倒是希望程程那孩子这次能挺过来,这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头子就不操心了。不过,我倒是提醒你一句,陆向南这人,虽然被逼着出走了,但他远没有表面那么无害,你多留点心眼。”
欧阳天青说完,顺手打开了两扇窗户,散那满屋子的烟雾。
欧阳瑾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在夜风中摇摆不定的窗帘,似乎有雨丝被吹了进来,夹着凛冽的寒意。
又下雨了么?没晴几天啊。欧阳瑾拉高被子盖好,阖上眼睛。
这个冬天,注定不得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