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北气喘吁吁推开门,只见顾程程趴在床边,脸朝着门口枕着胳膊睡得极熟,她枕在头下的手,正紧紧的包裹在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大掌中。
欧阳瑾已经醒来,正半撑着身子,抬起头凝望着熟睡的女人,眼里流露的宠溺,足以溺毙任何人。
除了,一腔妒火的陆向北。
“欧总,多谢你对我太太的救命之恩!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了。”陆向北冷冰冰地说着,弯腰去抱人。
“你确定你抱走她,她不会再回来找我?”欧阳瑾松开手,神色坦然地望着满脸不虞的陆向北,眼底的挑衅明明白白。
“欧总这是挟恩以报?”陆向北语气冰寒。
“挟恩以报!”欧阳瑾答得干脆利索。
陆向北和欧阳瑾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个目光深沉似海,有如滔天的波浪,一个则坚如磐石,就像海底横亘的暗礁,你来我往,棋逢对手,谁也不后退。
“就凭这个?”陆向北嗤笑道。
“我这人,从小不学无术,过后又出了国,不过还是听过一句老话,叫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只是一个小小开端,我相信,总有一天,千里之堤总有撬开的一天。”
欧阳瑾放松地躺在病床上,脸上的笑意荡开,颧骨处还有未消散的淤青,陆向北紧了紧拳头,控制自己往他脸上招呼的冲动。
“那就祝欧总成功的那天,别是痴人说梦、自不量力,癞蛤蟆……”
“什么?”趴在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打断了陆向北的话。
“没什么。”两人齐齐开口,仿佛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只是错觉。
“欧阳瑾,你没事吧?”顾程程渐渐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他身侧的手,紧紧地握在,神色慌张。
欧阳瑾不动声色的反握住,含笑安抚着,“我没事,好得很。”
他是腹部被匕首扎伤,流血过多,看着吓人,并没有伤及要害。
“那就好,当时,真是要吓死我了。”顾程程想着当时的情形,眼泪在通红的眼眶中打转。
“你呀!年纪是大了,胆子越来越小。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一个酒瓶,就爆了那个小痞子的头。我拉着你冲出酒吧,后面呼啦啦跟着一溜人,追了我们好几条街……”
欧阳瑾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往事,顾程程破涕为笑,也随着追忆起来,“你当时是一头黄毛,耳朵上一排耳钻,看起来比那群小混混还可怕,我是被你强拉着手,挣不脱,不然我才不跟你跑了!”
“你能比我好到哪儿?你那头黄毛比狗啃得还丑,一个小柴火妞学人家穿吊带,身材比飞机场还平,冒充成年人混酒吧!”
“你才飞机场了!”顾程程又羞又恼,原本苍白憔悴的脸色也跟红润生动起来。
欧阳瑾大笑起来,笑声牵动伤口,痛得直蹙眉。
“程程,我们先回去吧,医生说病人应该多卧床休息。”一直站在旁边的陆向北温声开口,“我们改天再来探望欧总!”
他牵过她的手,顺势将她拉了起来,眼风扫过痛得五官皱成一团的欧阳瑾,眼底掀起风浪。
“这里没人照顾——”
“欧总不缺人,我们先回去。”
顾程程被陆向北半诱哄半强势地拉出病房,关上的房门隔绝了两人的声音,欧阳瑾轻轻摩挲着和顾程程交握过的那只手,脸上浮起几丝不可见的笑意。
他今晚救她,纯属老天爷的安排。陆向北的绝地大反击,让他心灰意冷。心情抑郁地情况下,在深夜的街头,一个人开着车在市区瞎晃悠,他知道她在省医院陪护她奶奶,带着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不知不觉就将车开到医院附近。当他听到那熟悉地喊“救命”声时,他心头除了焦急,还有没来由地欣喜。
这是,上帝听到他的心声了么?
其实,那几个小混混,对他来说,不值一提,那一匕首,他是能避开的。只是,当他侧身闪过,看到在那晕黄的灯光下,女人脸上的焦虑时,他就这么停了下来。他放倒了最后那个小混混,同时也如愿地听到匕首扎进皮肉里的声音,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朝他飞奔过来的人时,他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他不甘心啊,就让他以身作饵,再赌一次吧!
“我还没表达谢意了!”顾程程被陆向北一路拽着,直接到了医院楼下的停车场。
“刚才都哥哥妹妹、你侬我侬了,还没表达谢意?”陆向北酸溜溜地回道,他忘不了他们在追忆往昔时,她异常生动的脸。
“陆向北,你,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欧阳瑾救了我,我就不能表达下谢意?”顾程程不觉提高了音量。
“是啊,人家舍命救了你,就算以身相许也不为过!”陆向北应和着,声音透出说不出的落寞。
顾程程神情一滞,心里恼火他的莫名其妙,联想到他和喻嫣然之间的不清不楚,冷笑一声,用力甩开他的胳膊,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男人痛苦压抑地抽气声。
顾程程身体一僵,迈出去的脚步顿了顿,依然朝前走,只是不觉迈出去的步伐放慢了很多,伴随着痛苦的呻吟,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不争气地回过身……
只见陆向北整个人缩成一团,脸色煞白,捂着腹部,俊逸的五官皱成一团。看着他痛苦的神色,她好不容易竖起的心房,顷刻间土崩瓦解。
“你这是,肚子痛?”顾程程蹲下来,这才发觉他脸色不好,一只眼眶下甚至隐隐有一团乌青,许是痛得狠了,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扶我一把。”陆向北含糊地说着,往前靠了靠,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搭着她胳膊,半边身子靠她身上。
顾程程扶着他吃力地站了起来,“还能不能走,我扶你去医院?要么,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喊医生过来?。”
“没事,就是胃病犯了。你扶我去车上,车上有药。”陆向北神色不定,哼哼唧唧地说着。
顾程程毫无所觉,只顾埋着头赶路。
所幸,这里离车并不远。
“药呢?药在哪儿?”她将他安顿在副驾驶上,就急得四处乱翻,光洁地额头上沁出了细细地汗。
“啊,找到了。”顾程程松了口气,马上拧开一瓶矿泉水,连药和水一起递给陆向北,眼睛灼灼地望着他。
陆向北手僵了僵,硬着头皮接过,倒出两颗药丸扔到嘴里,灌了一口水,“程程,你去那儿帮我买点什么吃的吧,我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医院门口支起了各种早点小摊,腾腾冒着热气。
“难怪,我就奇怪你什么时候犯了胃病。你等着,我去去就来。”顾程程拿了一把零钱匆匆地走了。
“苦死我了。”陆向北哇地一下吐出两颗药丸,小心地用纸巾包好,扔到车上的置物篓里,再灌了大两口水,才重重吁了口气。
他看着在晨雾的薄光中正在排队的女人纤细瘦削的身影,拿起了电话。“我们的人是怎么回事?”
“暗中保护的人当时都被调开了,我们里面的人应该有大少安排的眼线。”叶帆斟酌着回道。
“走了都不消停。”陆向北懒懒地靠在车椅上,“那些小混混呢?”
“为首的那个人,说是有人让他们这几天在医院附近多多晃悠,在他手机里面还发现了夫人的照片。”
“呵,给我好好招呼招呼,挂了!”陆向北透过窗户看着小跑着过来的人,匆匆挂了电话。
顾程程看着委顿在座椅上,病怏怏的陆向北,好看的黛眉蹙成一团,忧心忡忡地问道,“还痛得厉害么?”
“好多了。”陆向北掀了掀眼皮,有气无力地道,“不用担心,我好多了。”
“给,小米粥。”顾程程递给他。
“我们回去吧,开慢点,我在路上吃,好困啊!”陆向北适时打了个哈欠。
红灯。
顾程程停下车,询问道,“我们回桃园吧,这个样子回去,爷爷会担心的。”
“好。”陆向北闭着眼睛答道。这几天,他为了视频的事情,基本就没合过眼,实在是太累了。
时间尚早,并没堵车,很快就到了桃园。
顾程程停好车,陆向北已经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她看着他眼底的青黑,不由好奇,这看起来也不像黑眼圈,不由用手戳了戳。
“嘶。”陆向北痛呼一声,睁开满是红血丝的眼。
“你这是?”顾程程低头望着他,再戳了戳,又加了几分力气。
“痛痛痛,轻点。”
“打架打的?”
“摔,摔得。”陆向北笑得几分心虚。
“真的?摔得地方真好,活该!””顾程程笑得幸灾乐祸,下车关上门直接走了。
陆向北揉了揉眼眶,嘶嘶地痛呼几声,也跟着下了车。
“喏,做好,我给你揉揉。”陆向北进来,顾程程已经提了医药箱,努嘴示意他坐到沙发上。
钟点阿姨每日来打扫,知道他们暂时不回来住,把窗帘都拉上了,只开了半扇窗透气。晨风从窗缝里挤进来,轻轻地撩起她低垂在脸颊的发。两人都并未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酒气味。
“疼不疼?”顾程程轻声询问,却对上陆向北静静看过来的双眸,专注非常,看得她一愣。
两人隔得极尽,她的嘴唇,正对着他挺直的鼻梁,他呼出的热气,恰恰扫过她的下颚,温温地热,带起一阵麻痒。
蓦然又是一阵风过,吹起顾程程那缕头发,划过他的脸颊,再悠悠然落下……
“身上也摔伤了,你帮我一起揉揉。”几秒之后,陆向北开口,可能是身上痛得厉害,说话的声音不似往日清亮,带了些许暗哑。
他修长灵活的手指解着衬衫纽扣,视线却未移动分毫,一直焦灼在她的脸上。
“我去把窗关上。”顾程程一阵脸热,故作镇定的走开。
等她关好窗户,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陆向北已经打着赤膊,只见手肘、腰部都有大块淤青。
“痛不痛?快让我看看。”顾程程低头捧着他的手腕便要看,不想却被他一揽,登时陷入了他的怀里。
“不疼,只要你在什么都好,你如果不在,再多的药也没用。”他的气息在她耳边拂过,似远还近,留下一阵一阵的暖意,“程程,不要离开我。”
顾程程被他揽在胸前贴着他微凉的肌肤,只觉得那话语中莫名有一股淡淡地哀愁,她不由心中一紧,“好,我不离开。”
“永远不离开?”陆向北在她耳边再次求证,唇贴到近得不能再近,一字一字摩挲着她的耳廓吐入耳中。
“永远不离开。”她承诺他,一开口,双唇便不可避免地触到他的胸膛,竟像是对着他的心口字字起誓一般。
“程程……”陆向北低低地唤道。
“嗯。”顾程程含含糊糊地应着,只贴着他的胸膛,不敢抬头看他。
“程程……”他又唤道。
“嗯。”她再应道,只低头专注看着两人在灯下相拥的暗影。
一唤一答,一人不厌,一人也不见烦。等唤了七八遍,顾程程等了半响不见声响,满室寂静,只余她贴在他胸口心脏砰砰地跳动声,她好奇抬头望去,不料双唇刚好贴在他的唇上……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攻入城门,如千军横扫。
光影明亮,照见了他眼中如潮的暗涌,铺天盖地彻底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