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是她的逆鳞,那一年,被她埋在记忆深处,轻易并不去碰触。所以一直都没有将眼前人联系起来。
欧阳瑾始终都没有说话,像是给她时间消化。顾程程显然很激动,她坐在地上,双肩搂着腿,仍止不住地颤抖着,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可笑了,竟然到了现在才把眼前的欧阳瑾跟记忆中的小少年重叠起来。虽然,他的眉眼凌厉了许多,还是和当年怒撒街头时挺像的。
那一年,顾程程十二岁,她刚从国外回来,正式认祖归宗,回归顾家。这是噩梦的开始,回国没几天,她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妹妹,父亲和母亲这对恩爱的夫妻一夜反目,母亲情伤,日日买醉,而一次醉酒车祸,母女天人拥隔,警察判定其为自杀!她想不通,母亲那么通透的女子,怎么会为了个男人自杀呢?
年幼的顾程程,为了报复始乱终弃的父亲,彻底抛弃了十二年的贵族修养,她开始逃课,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晃荡,她长得比同龄人略高些,她化了浓妆,衣着暴露的混到酒吧喝酒,在那里,遇到了小少年“锦毛鼠”。
当时她正被一堆小混混纠缠,心里害怕极了,是那个一头黄毛的大男孩,狠厉地用啤酒瓶将带头调戏的那人砸出一头血,趁着众人失神的空档,拉着她一路狂奔,一直冲入浓浓的夜色中。
他们也算是患难与共。两人异常投缘,一起混迹于各种场所,谁也没问过对方的来历,关系也逐渐被传成男女朋友。
顾程程的出格终于通过老师转告到顾父那里,家长会上,顾父暴跳如雷,当着全体师生的面,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她没哭,心里充斥着报复的快感,挑衅的看着那个男人,当着所有人宣布他就是她的小男朋友。
她想起当年,一个穿着皮衣顶着杂草般黄发的不良少年骑着机车载着同样满头黄发的不良少女,满世界乱转,改装的机车轰鸣声,依然响在耳侧。她迎着风,一遍一遍大喊着“锦毛鼠”,他不厌其烦地回叫她“黄花菜”,她气不过,伸手掐他腰间的软肉,他叫得惨烈,她笑得嚣张……
她跟他认识的时候,她十二,他十五,两个都是半大的孩子。他是她叛逆出走认识的第一个人,他带着她在全然陌生的世界横冲直撞,她不再活得谨小慎微,她释放自己,释放自己的情绪,不再压抑自己。偶尔,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那个小少年。
谁也想不到,当年的街头小混混,会是眼前这个思想成熟、谈吐文雅、沉稳厚重、气势凛然的男人。
但是内心深处,欧阳瑾应该还是那个发动机车冲出去,带着她奔向郊野奔向那片自由的绿色的人。
顾程程抬头,往常看着欧阳瑾的戒备疏离已经完全不见,只有亲切和欣喜,“这么多年,你去哪儿呢?”
“我去闯荡去了,你看,我这儿不是回来呢!”
“是啊,回来了,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对,第一次见面,在电梯里,看到你嘴角的酒窝,就认出来了,但不能确定,毕竟,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还跟以前一样,油嘴滑舌,最会哄人开心。”
“只哄你一个人开心。”
顾程程不禁有点脸红,又有点想笑。“喏,你告诉我,你真和喻嫣然处对象?”
欧阳瑾挑眉,摇了摇头,“不是。”
顾程程吁了口气。
“怎么,你在意?”
“她配不上你!”
欧阳瑾放声大笑。
“不要告诉我,这么多年,你都在等我啊?”
欧阳瑾十分配合,双手一摊,“是啊,曾经沧海难为水!”
顾程程切了一声,赠送了一枚白眼。
欧阳瑾说完那句话,一直观察着她的反应,看着小女人毫不在意的神色,只能继续用大笑来掩饰心里的失落。“以前的和现在的我,你喜欢哪个?”
顾程程拖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以前你会骑着机车带我满世界跑啊。”
“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带你满世界跑。”
带你满世界跑一辈子。这才是他的原话,看着女人带笑的眉眼,“一辈子”这三字他只能放在心里说。
想他欧阳瑾,经过十年的打拼,依然有小心翼翼顾忌心情的人,他甘之如饴。
“时间不早了,我下午还有工作要忙,我们下次再好好聚聚?”女人蹙眉,“不过,我以后怎么称呼你啊,难道还叫锦毛鼠?”话刚说完,自己就先乐了起来,促狭的看着他。
“好,程程怎么说都好。”男人的声音清润。
盘腿坐得久了,脚有点麻。她今天穿的鞋带了点跟,一个没注意,差点摔了。幸亏欧阳瑾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当顾程程从惊慌中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两人现在的姿势说不出的暧昧。
欧阳瑾很有绅士风度,他不轻不重的拥抱着她,并不压迫,让顾程程难以推却,他们才刚刚相认,他好心帮忙扶她,她立马挣脱,怎么看都是不礼貌的行为。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两个男人的身影正朝着这边走来。
接了古道离的电话,陆向北心里跟猫挠似得,连理由都懒得找,就这么赶到片场。古道离亲自前去接驾,领着陆二少一路走了过来,正在古道离和别人打招呼的时候,陆向北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古道离在陆向北身后,看着身前的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怎么啦,看到哪个美女移不开眼?”他半开玩笑地开口,却没有得到陆向北的任何回应。
他略微愣了一下,顺着陆向北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两道纠缠的身影。
高大英俊的男人,怀抱着娇小俏丽的女人,男人低着头,嘴唇都快蹭到女人的脸颊,凝视着她的眼神温柔缱绻。
如果,忽视他们的身份,这画面还挺赏心悦目。
古道离心里一咯噔,马上侧头看向身旁男人,不出所料,陆向北的神色极其难看,目光中的风暴,比上次亲眼目睹陆大少在酒吧调戏顾程程还要来得猛烈。
陆向北向来很善于控制情绪,不然也不会被外界说成“如沐春风、君子如玉”了。作为他的发小,古道离看到他情绪失控的次数不多,最近都和顾程程有关。就算被传得爱得死去活来,轰轰烈烈的初恋喻嫣然,在被陆老爷子棒打鸳鸯时,也没有这么明显牵动过他的情绪。
他们离得有点远,听不清楚那抱在一起的男女在说什么,只是看到顾程程红如二月桃花的脸。
一般女人脸红不外乎两种,一是面对自己心仪的男人,一种是生气。
看两人相处的情形,陆向北理所当然的选了第一种。
陆向北在这期间积压的情绪彻底爆发,他迈开阔步,走向那两道身影。
古道离给丽莎使了个眼色,让她疏散看热闹的人,自己则心情复杂的跟了上去,他有点担心,也带着点有看好戏的欢乐,嗯,欢乐。
陆向北的脚步很沉稳,当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顾程程听到脚步声才侧过头去,当看到来人,仅仅一瞬间,她整张脸血色褪尽变得雪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来看喻嫣然的?真是好啊!顾程程心里窝着一团火。
呵,她心虚了,脸色这么白!陆向北想到这儿,眼中的风暴更深了。
陆向北高许多,居高临下的望着身前的女人,眉眼冷峻。
“你怎么来呢?”顾程程神色清冷。
“怎么,我不能来,打扰到你和你的相好?”陆向北冷嗤,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只想用言语来刺激她,他想看到她矢口否认,看到她对他的在乎。
顾程程原想解释的话听了男人阴阳怪气的话堵在喉咙口,又吞进了肚子里,深吸了一口气,“是呀,你不是亲眼所见了!二少不是挺忙,也有空闲来看相好?”
正巧,喻嫣然身着轻薄的纱衣,款款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亦步亦趋的顾筱筱。她那纱衣很薄,裹着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衬着那张俏脸,魅惑十分。
丽莎站在古道离旁边,摊了摊手,表情无奈,毕竟,喻嫣然太大牌,她挡不住。
陆向北听到脚步声,回头一把拉过喻嫣然,大手扣着女人的纤腰,紧贴在怀里,眼神冷漠的望着顾程程,一字一顿,“那就如你所愿。”
顾筱筱看热闹不嫌事大,用手掩着嘴,咯咯的笑了,“我的好姐姐,可不能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脚踏两只船啊,不知道你是怎么勾引的陆二少,但你当欧总也看上你这无耻狠毒……”
她话没来及说完,就只剩下尖叫了。
因为,顾程程拿起纸盒上欧阳瑾喝剩的汤直接泼了她一脸。
“顾程程,你就是这么撒泼的!”耳边响起陆向北质问的声音。
顾程程极力隐忍着情绪,多日来的冷战,负面情绪堆积在心,让她心力憔悴,委屈、愤怒、不甘……终于压制不住,身体克制不住的颤抖,眼泪也如同决堤的河水,滚落下来。
她的哭相没一点美感,眼泪鼻涕一大把,嘴巴还咧开,就差“哇哇”的哭声了。
陆向北看着哭得狼狈不堪的女人,放在喻嫣然腰际的手不自觉加紧力道,才堪堪压制住心底的动容,但一想到她跟欧阳瑾抱在一起的场景,脸色变得更加冰冷。
喻嫣然嘴角一直挂着浅笑,这会儿陆向北力道加重,她“嘤咛”一声,娇嗔道,“向北哥哥,你弄疼我了。”说完,还不安地扭了扭腰。
顾程程隔着泪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前女友之间的互动,失望铺天盖地而来,她以为这段时间相处的种种,就算他不爱她,多少还有点在乎,原来,不过又是一场镜花水月么?
陆向北成功地再次把顾程程心底对他的那点奢望踩落在尘埃里!
顾程程气结,人也跟着一顿一顿地抽噎着。
欧阳瑾一直站在她旁边冷眼瞧着,完全没有和顾程程独处时的温润,他叹息一声,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音量不高不低,“傻瓜,把自己哭成这样,值不值得?”说完,抽出手帕温柔的擦拭那张涕泪横流的小脸。
眼看着这一幕,陆向北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地一声,断了!阴鸷冰冷的气息让紧贴着他的喻嫣然不觉打了个冷战,还没回神,就被男人松开,腿下一个踉跄,如果不是顾筱筱扶住她,只怕就要摔趴在地上。
而此时的陆向北,已经将顾程程整个人占有欲十足的纳入怀里了。
男人一个俯身,唇凑了过去,辗转研磨着女人的红唇,直到女人呼吸不畅呜呜的推拒,直到口中尝到腥甜,他才意犹未尽的抬起头,沾了血色的舌尖添了一下唇角,好似一头餍足的豹子,眼神冰冷挑衅的直视着欧阳瑾,笑得邪魅狷狂。
下一秒,他俯身将顾程程抱了起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大步离开。
陆向北淡定的抱着女人,旁若无人地穿过在远处观望的人群,一直到将她塞进副驾驶,吧嗒扣上安全带,上车一踩油门,飞驰而去。
全程,顾程程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挣扎,像个布偶娃娃般,任他摆弄。
这场戏,滋味各不同!
古道离踢踏着脚步,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开工了,开工了,中午早点开工,晚上早点休息。”
喻嫣然脸色并不好看,冷冷的看着陆向北抱着顾程程消失的方向,神色有那么丝狠厉,快得捕捉不到。
顾筱筱饰演的是个新近得宠的妃子,刚刚才入剧组,俨然是喻嫣然的小跟班,今天看了这么一出,虽然被泼了一脸,但看着顾程程哭成那样,陆向北那狠厉的脸色,心里尤为痛快!
欧阳瑾将两个女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掸了掸衣角,朝着古道离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就朝前走去,很快,他身边围上一溜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谄媚的笑道,“还是欧总有先见之明,让我们将四周能坐的东西都清理掉……”
话还未说完,欧阳瑾一个眼风扫过去,那人赶紧闭嘴,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