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程程兴致缺缺地瞧了会儿热闹,无奈的瘪了瘪嘴,决定还是去后花园逛逛。
她看着左右无人,难得童心大发,脱了高跟鞋,赤着双足,一手提着鞋,一手提着裙摆,踩着路灯折射到路面的花草树木的黑影,一碰一跳,如同小时候和sweet一起玩的跳房子。
一个人自得其乐,正跳到小路的拐角处,一眼就见到路灯下单薄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静静地望着她,显然等在这里有段时间了。
顾程程看着男人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无言。
“妮妮,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了,喜欢玩跳房子。”男人伸出手,似乎想抚摸下她的头,又觉得不妥,手尴尬的停留在半空,讪讪地收了回去。
顾程程发觉嘴唇有点干,不自在的抿了抿唇,“您找我?”
“妮妮,跟爸爸走走?”
“嗯。”
顾白衣转过身,走在前面,顾程程错开半步,稍稍落在后面。
望着前面依然高大的男人,曾经他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可是一夜之间,天地崩塌,血浓于水的父女十年来见的次数寥寥可数。曾经他那头被她揪来揪去的黑发已夹杂了斑驳的白丝,宽阔的背脊细看下也有些佝偻,他们父女之间,很久很久没有这般平和的相处了。
顾程程心头掠过一丝苦涩,逼走眼角泛起的泪意。
“妮妮,你看,这黑影像不像你小时候养的那条大狗,那可是爸爸千辛万苦才说动你妈……”声音戛然而止,身体也僵住了,前面的男人深呼一口气,慢慢转过身,
“妮妮,爸爸做错了很多事,对不起你们母女,你难以原谅爸爸,我也不能原谅自己,这么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自责中度过。尤其是你妈妈,我……”说到后面,哽咽的无法出声。
顾程程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晦涩,“别说了,我已经长大了,以前觉得难以理解不可接受的事情,现在都能理解,妈妈的事情,我们都放下吧!她也不希望我们一直生活在她的阴影里。”
“妮妮,你能够原谅爸爸呢?你原谅爸爸了是不是?”顾白衣上前一步,激动地伸出双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双眼神采飞扬。
“只是放下了,谈不上原谅,您再给我些时间吧?”顾程程不动声色地抽了抽,看着眼前紧紧握住的男人,还是心软了,任他握住。
“好,好,我等着妮妮真正原谅爸爸的那一天。妮妮,今天陆家宣布那事……”
“是真的,在两年前,我刚回国,就跟陆向北结婚了,这不怪陆家,是我让他们不要通知顾家的。他们对我很好,您放心好了,我会让妈妈放心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您随意,我去那边招呼客人。您,您多注意身体!”
顾程程一口气说完,重重地缓了口气,光着脚丫噔噔朝前疾行,她担心再多留一刻,会控制不住情绪,失声痛哭。
夜幕彻底降临,昏黄的灯光下,顾程程踽踽独行的纤薄身影被拖得老长,这是她来老宅惯常走的石子路,前方就搭了个不大不小的花架,因她向来喜欢去那里纳凉,陆向北特意命人修葺了一番,添了竹椅,做了秋千,还特意调亮了灯光,就连此处的树木,被佣人照料得都比别处茂盛了几分。
每当回到老宅小住,夏日的夜晚,男人拿着笔记本,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专心办公,她就躺在那竹椅上,用双手掩着脸,嘟嘴埋怨他将灯光调得太亮,刺花了她的眼。
其实,这灯光的亮度刚刚好,她只是找个借口,方便透过指缝悄悄地肆无忌惮的看着他,看着他,一直看到到天老地荒……
想到陆向北,她刚刚压抑的心情在阵阵虫鸣中舒缓了不少。
“向北哥哥,这三年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清脆如黄鹂鸟般娇软的声音,一句“向北哥哥”,轻易地拉回了顾程程的思绪。
“你也知道三年过去呢?”熟悉的男声,还是那么低沉悦耳,如上好的大提琴,拉出世界最美妙的声音,此时听到,对顾程程来说,无异于惊雷。
“我也想回来啊,可是你知道,陆爷爷不喜欢我,我怎么敢回?如果这次我不是跟着欧阳瑾,我连陆宅的大门都进不了。”女人的声音带了点哭腔,吴侬软语般绵软的指控,“你以前说过你会等我的,无论多久,你都会等。可是,你看看你,你就是个大骗子,你们都结婚两年了!向北哥哥,你都忘记了吗?就在这里,你跟我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你都忘记了吗?”
声音夹杂着委屈、不忿、失望种种情绪,顾程程只听那质问声都能感觉出女人的肝肠寸断。
“没有,我没忘,我怎么会忘了,嫣然——”
男人的一声叹息,在黑夜中散开,重重地砸在顾程程的胸口,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顾程程不知道她是如何往回走的,在暗夜中找不到方向,手中提的鞋子早已不知何时掉落,就这样,踉踉跄跄地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原来,他并不是她唯一的“向北哥哥”啊!
原来,他特意修葺的地方并不是因为她喜欢,而是“她”喜欢!
原来,今天,并不是她以为的天堂,而是地狱!
……